秀竹答應著去了;青鸞起身,兩位侍女進來伺候梳洗,剛換好衣衫聽到院中肖孃的聲音:“請王妃安。”
辛氏柔和答應著,聲音裡飽含著喜氣:“阿彌陀佛,世子可算是大好了,不枉我日日跪在菩薩像前祈福。”
又聽到瓚喚一聲母妃,辛氏笑道:“來,讓母妃抱抱,可嚇死母妃了,知道嗎?若是瓚有個三長兩短,母妃定要將玹活活打死。”
瓚靠著辛氏,“母妃瞧著瓚,便饒了玹弟弟吧。”辛氏嘆口氣,“瓚太懂事,我瞧著便心疼,玹若有瓚的一半,母妃便心滿意足。”
玹奶聲奶氣喊著瓚哥哥:“那日的螞蚱呢,我要看螞蚱。”
辛氏拍一下手,啊呀一聲笑道,“聽聽我這兩個傻兒子,寒冬臘月的,哪來的螞蚱呢?”眾人湊趣都笑了起來,滿院子和樂的說笑之聲。
青鸞端詳著菱花鏡,有一下沒一下梳著長髮,凝神想著心思,突然間一聲輕嘶,梳子絞住了長髮,下意識用力一扯,頭皮一陣發疼,梳子舉在眼前,雕花的桃木梳子,梳齒間咬著一綹頭髮,頭髮上竟染了血,青鸞手一顫,梳子掉落在地,急忙低頭去看,噼啪一聲,梳子斷為兩截。
是母妃留下的梳子,母妃去的那日清晨,青鸞為母妃梳著頭髮,也是如今這般,突然絞住了頭髮,青鸞拉不下來,剛要吩咐人拿剪子,母妃用力一扯,梳子絞下一綹帶血的長髮,傍晚時母妃突然就不行了,仰臥在床,下身血流不止。
青鸞想起往事,心中一陣驚慌,高聲喊著秀竹,看到秀竹匆忙走進,蹙眉問道:“打發去的人回來了嗎?父王可曾有信來?”
秀竹未說話,辛氏含笑走了進來:“說來奇怪,王爺已多日沒有來信。”
這也是令辛氏介懷的地方,楚王給她與青鸞的信總是分開,且給青鸞的更頻繁些。青鸞瞧見她冷靜下來,笑道:“這便打發人到邊塞探望父親。”
說著話請辛氏坐了,笑說道:“母妃,不吉之物悉數燒了吧,免得瓚見了寒心。”
辛氏愣了一下,都是吩咐了人悄悄做的,也囑咐了,任何人不得透露給青鸞,她在這院中三日三夜未出,如何知情?難道自己身旁有她的人?會是誰?辛氏沉吟著,眼角瞟一下秀竹,秀竹悄悄退了出去。
青鸞低頭一笑假裝不察,辛氏手中瓷蓋一下下捋著盞中水面上的茶葉,良久抬頭道:“是啊,瓚掉進池塘後,我就給你父王去了信,按理說,你父王記掛著瓚,當夜就該回來才是,難道邊塞軍務纏身嗎?”
青鸞略有些急,“父王駐守邊塞不易,我們應該報喜不報憂才是。”這是母妃在時總說的話,辛氏竭力斂住臉上不悅,和氣說道,“若是玹,我做得了這個主,可那是瓚,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父王回來,豈不是要埋怨我?青鸞也體諒我的吧?”
青鸞一時語塞,辛氏心中有些得意,報喜不報憂?那是你們傻,聽說你的母妃就因要強,臨死都沒見著王爺,自己死不瞑目,又害得王爺抱憾終身,何必呢?
瓚活了過來,雖有些遺憾,倒也不要緊,這青鸞再厲害,及笄後就讓她出嫁,至於瓚,我一定會悉心溺愛他,王爺厭惡怎樣的人,他就會長成怎樣。
辛氏篤定想著斂了眼眸,不動聲色觀察青鸞,她面上再沉著堅定,到底是個孩子,還是個沒孃的孩子,如今她用王府裡的家產拿捏我,可又能拿捏到幾時呢?假以時日,我永遠是王府中的主子,而你,不過是嫁出去的女兒。
辛氏喝一盞茶站起身,青鸞起身相送,來在院門外,秀竹上氣不接下氣跑了進來,急惶惶說道:“王妃,姑娘,大事不好了……”
青鸞腦袋中嗡得一聲,不好的預感令她手腳冰涼,辛氏斥道:“慌什麼?有話慢慢說就是。”
秀竹眼淚落了下來,“王爺,王爺他……”青鸞一把攥住她手臂厲聲問道,“父王他,如何了?”
“王爺回煬城抄近路遭遇山洪,連人帶馬衝落山崖,一隊人馬葬身山谷,今早尋見屍身,正回府而來……”秀竹說著話痛呼一聲,眼淚流得更急,青鸞緊緊鉗著她的手臂,似要折斷才肯罷休。
辛氏啊的一聲,手揪住胸口暈厥了過去,青鸞瞠大著眼緊抿著唇,嘴角有血絲蜿蜒而下,定定瞧著辛氏蒼白的臉,怔怔得想,她對父王是有真情的吧,父王臨去前心中是溫暖的吧,父王去的時候,沒有痛苦吧……
諸般念頭紛至沓來,壓也壓不住,胸口有一團火越燒越旺,抬頭看著天,倔強得狠狠咬唇,憑什麼?你憑什麼?奪走了我的母妃,如今連我的父王也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