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的身影; 映照得更加寥落。
透骨的涼風不停地往聶訶單薄的衣服裡面鑽,她卻好似全無所覺; 只出神地望著月色籠罩下的山寨,沒有焦距的雙眼當中,辨不清神色。
舊時先人於聶城建立齊國; 輾轉傳承千載; 終於讓那個曾經偏居一隅的小國; 成了乾元大陸上令人敬畏的三雄之一,聶這個姓氏,也成了一種帶有特殊意義的象徵。
齊國之人驍勇善戰; 擅用兵佈陣; 推崇兵家之法; 便是治理朝綱,也有如治軍; 聶家之人,更是從小便被教導用兵一道; 便是男兒,也少有不通此道的。世人提起齊國聶家,無不讚一聲鐵血女子; 錚錚男兒,便是當今的政帝,也曾親口稱讚過聶家兒女的傲骨。
可正因為如此; 聶訶總也無法將這個姓氏有關的一切,與自己聯絡起來。
哪怕是在被老將軍手把手教導了這麼多年的現在,她也依舊不想去調遣人手,排兵佈陣,將那些有著鮮活的神采與笑容的人,送往可能會喪命的戰場。
“你不配姓聶。”當七歲的她看到那面目猙獰的死囚,用力地搖著頭後退,最終丟掉了手中的匕首的時候,她的母皇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彷彿在進行一場宣判。
在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這位與她血濃於水的親人,耳她也成了所有皇女中,最不受待見的一個,便是得了勢的下人,也能指著她的鼻子譏諷兩句。
她的父親也被她拖累,備受冷落,鬱郁終日,最後於病榻上逝去。
彌留之際,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並非殷切的叮囑,也並非對往事的追思與怨懟,而是一聲帶著感慨的輕嘆:“你為什麼要是個女人呢?”
如若她從一開始就是男兒身,又有誰會因為她那軟糯的性子而置喙?說不定還有有人為此贊她一句天性善良,心懷憐憫。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就連聶訶自己,也這麼想了。
——要是,她是個男人就好了。
不必去學那些晦澀難懂的兵法,不必去逼迫自己持劍殺人,不必明明疼得要命,卻只能死死地咬著牙,不能流露出半點難以忍受的神色,開心了可以笑,難過了可以哭,受了委屈還能抱著自己父母的胳膊撒嬌——要是,她是個男人就好了。
——可為什麼,非得是男人呢?
分明還是同樣的人,分明還是同樣的事,為什麼只需換一個性別,所遭到的對待,就會完全不同?
聶訶並不怨憎自己的性別,她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或許這一輩子,她都想不明白了。
許是當時她父親的那句話被人給聽了去,幾天之後,她竟被告知無需再去講習兵法的課,她的母皇讓人給她找了教她縫紉刺繡的男子。
大概在那個人的眼中,這是對她的一種極致的羞辱吧,可她卻覺得,那些針線上的活計,比起言談間就能取人性命的兵法來,要更有趣得多。哪怕每日前來的先生從不掩飾自己眼中的輕蔑,她也依舊控制不住地沉迷了進去。
再後來,齊國破,她的母皇一把火將聶城給少了個乾淨,連帶著聶家幾十口人,一同喪生其中。唯有當時還待在城外偏殿的她活了下來,被老將軍尋到,連夜帶著逃了出來。
聶訶想,可能對於那個人來說,她早已不是聶家的人了吧,便是黃泉路,也不願帶著她一起走。
這個地方是老將軍建造的,這裡的人,也是老將軍搜尋聚集來的,對方似乎將所有的期盼與希望,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將一身的本事傾囊相授,渴望她能夠有朝一日光復河山,為聶家之人報仇。
那些東西,她看了,記了,也會了,可即便如此,她卻依舊對此喜歡不起來。
那些在她的手下,被她如同棋子一樣安排佈置的,不是冷冰冰的石子,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她的心中就控制不住地翻湧出惶恐的情緒來。
每當這種時候,她總是會走到這裡來,看著老將軍那殷殷的目光,將心中所有不該有的情緒,都生生地壓下去。
至少,她不能讓這個老人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再之後,老將軍故去了。
她是在獨自外出時,不慎被毒蛇咬傷,醫治不及時而去世的。
一個征戰沙場多年的將軍,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渾身的傷痛上,反而死在了山間一條最為不起眼的毒蛇的口中,著實是令人感到無比諷刺。
而為了隱匿與躲藏,這位為齊國奉獻了一切的老人,就連葬禮,都辦得悄無聲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