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起義。他的身心成了戰場。在最終的時刻,他將腦海中所有的記憶粉碎。千帆過盡皆不是。他亦聽不清自己在躍入那永死般暈厥的一瞬,口中呼喚的是誰的名字。
彷彿睡了千百年那麼久。元深醒來時,身陷焦惶的虛無。他伸手觸到身旁溫軟的肉體,微怔。擰開燈,他看到女子嬌憨的睡顏。無聲地、長長地,他嘆出一口氣。沉睡的思維與心智復甦。望一眼時鐘,凌晨四點半。天還未亮,酒已醒了。他起身去沖涼。在熱水的強烈衝擊下,他產生了要將自己洗去一層皮的幻願。從來沒有這樣沮喪並且自我厭惡過。他真是做了一件極蠢極蠢的事。難道因為內心太痛苦,就非要闖一點禍,讓自己深陷更大的困境?這樣才好分散了注意力,挽救那顆快被痛苦窒息了的心?真是個懦夫。就是如此一個懦夫,一個髒透了的男人,又怎配得上她的忠誠、她的貞潔?她是否善良,是否無辜,又怎輪得到他去指摘?他用力壓下水龍頭的開關,扯過籃筐裡的白毛巾矇住自己的頭。
他擦乾自己,坐到床沿穿衣服。女子醒了,嬌慵地攀過來,從背後抱住他。“還記不記得我的名字?”女子仍有倦意,將臉貼在他寬闊的脊背上,儂儂軟語,像是害怕幸福溜走,用全部的身心去貼合,去挽留。“Evelyn。”他輕輕地吐字,沒有柔情,也聽不出態度。女子靜默著,不知該不該感到高興。他記得她的名字,但他不再熱情。兩人默默無語了一陣。他穿好了衣服。女子仿若心有不甘,幽幽說道:“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他轉過來看著她,目光銳利,語氣卻平和,“你的上司是Carmen。
你不必知道我。”一句話,道破一切玄機。不留情面。Evelyn感覺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她剋制著驚慌。僵持了片刻,仍是說不出話來。想問他怎會認得她的,又覺得全是廢話。她只笑自己自作聰明。以為自己只是無名小卒,他不會知道。於是裝作陌生人,另闢蹊徑。王子和灰姑娘,曾經也是陌生人。童話故事都有一樣的開頭。
一場毫無功利心的純豔遇,一男一女的兩廂情願。純粹的美好。誰會多心?誰會懷疑?誰知將來會有多少可能?但現在,一切講穿,顯得她處心積慮,弄得好沒意思。Evelyn低頭穿衣服。她又聽他輕輕說道:“桌上的支票,你自己填個數字拿走。”
她一怔,仍是不語,知道這已是逐客令。這一夜的關係,已被他用一句話定性。不是兩廂情願你儂我儂,而是嫖客和妓女。她坐在床邊,一隻一隻地穿上麂皮靴子。靴子冰冷冰冷。死去的動物面板,沒有溫度。
她聽到身後的男子說:“記住,昨晚的事從沒發生過。”她在這時猛地回過頭看住他,眼神流露剎那的憤恨與委屈。就算是她不該,不該做那非分大夢,可難道先前的溫存全不作數?
筵席散了,就急不可待地要將她當餿飯倒掉?她定定地看著他。他卻閉著眼睛,一副慵懶倦怠的樣子,渾身都是荒蕪的厭煩,“我不想說第二遍。”Evelyn離開元深的房間,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桌上那張支票原封不動地留在那裡,空空如也,除了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正是天矇矇亮的時分,她從樓上慢慢地走下來,經過空曠的大廳。兩個傭人幽靈似的在遠遠的角落拂塵、擦地,低低垂著臉,裝作看不見她。她回身望一眼這奢華的房子,知道這是永不屬於她的地方。徑自走出大院,她聽著汽車駛來的聲音逼近。兩束亮黃的燈光掃過來,一輛紅色跑車拐進了院子。Evelyn認得那車,暗自一陣心驚,只覺得自己暴露在兩束追光中無所遁形,唯有茫然呆立。汽車停下,發動機熄火。一襲白色制服的管家不知何時從屋中溜出,隱形人一般地湊到車門旁,低頭哈腰地拉開了車門。
沈慶歌身著一抹香檳色絲絨裙衫,從車上下來,管家接過她的手提箱。她似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那個形容憔悴的女子,只低聲對管家吩咐了一句什麼。管家連連點頭,迅速地退走奔忙。
呵,這才是華屋的女主人啊。
沈慶歌拿著手包、提著裙子,一步步踏上臺階,傲然而從容,只在快要步入屋內的時刻,彷彿不經意地回了回頭,看了一眼那佇立一旁、手足無措的可憐女子。沈慶歌什麼都沒流露,不驚訝,也不憎惡,只有徹底的漠然與無視。
但Evelyn知道,她這副殘花敗柳的樣子被那高貴的女人一覽盡底。
前天,原本是婚禮的日子,沈慶歌沒有等到她的新郎。現在,她獨自回來,卻彷彿一切仍是完好的。她這樣優雅、平靜、從容、自信,沒有一絲怒氣或者怨恨。她走進房間的時候,元深正坐在窗邊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