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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他們都不作聲,但是兩顆心都在說話,兩對眼光都在探索。

〃先生,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你才好。難道這個稱呼不就是最美麗的麼?〃她用一種非常柔和的聲音說。〃讓我永遠這樣地稱呼你吧。這個稱呼我一直到死都不會忘記。〃她停了一下,站起來走到桌子前面,拿起熱水瓶給他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拿著茶杯回到床前,坐下去喝了兩口,然後慢慢地繼續說下去:〃先生,你也許願意知道近一年多我的生活吧。你或者會奇怪他死了以後我是怎樣生活的?其實這很簡單,我這許久都是在書店裡做校對的工作。後來我的身體病到不能夠再做那種只有使人心焦頭痛的事情,我便搬到這裡來。這是一個女朋友的家。她對我很好,她一定不放我離開這裡……〃〃她現在在家嗎?〃他突然問。

〃不,她到鄉下去了,不久就會回來。她和我是同鄉,而且是小學時候的同學。靠了她的勸解,我母親又時常接濟我,和我通訊。但是父親的心還是不肯寬耍〃〃父親的心總有一天會軟下來的,〃他這樣地安慰她。

〃不知道我能不能夠等到那一天,〃她感傷地說。〃我近來很少到外面去,常常整天坐在家裡,有時候拿著一兩本書,有時候動也怕動一動。不知道怎樣,非常容易感到疲倦。這裡又很寂寞。那個女朋友回鄉以後就沒有人來和我談話。在這裡,我沒有幾個朋友。我整天坐在家裡不想做什麼事情,又沒有人來看我。〃

〃我以後一定常常來看你,〃他誠懇地說,並不像施一個恩惠,卻像要報答一個恩惠。

〃謝謝你,〃她的聲音裡帶了一點喜悅。〃恐怕先生不會有這麼多的時間吧。我知道你很忙。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業。而且為了渺小的我,也值不得花費先生的寶貴時間。〃

〃我有很多的時間,而且我也很寂寞,〃他感動地說。

兩個人又談了一些話,吳仁民終於告辭走了。熊智君送他下樓,伴著他走到後門口。他走到轉角回過頭來看,藍布旗袍裹著的苗條的身子還靜靜地立在那裡。

吳仁民走在路上,看見蔚藍的天空,金黃色的陽光,人行道上的梧桐葉,覺得心裡很暢快,在他的耳邊還接連響著那溫柔地喚著〃先生〃的聲音。這一陣他忘記抽菸了。

〃我終於找到這樣的一個女性了。她崇拜我。她願意瞭解我。她要求我給她一個機會。〃

〃她是可愛的。美麗,那不消說。她說話說得那麼溫柔,句句都打在我的心上。態度也很溫柔,而且又有熱情,並沒有一點忸怩。〃

〃病?那不要緊。愛情可以醫治女人的百玻〃〃她是值得憐憫的,值得同情的,而且還值得愛的。〃

〃是的,我應該同情她。不,我還應該愛她。我有愛她的義務。我要用愛情去溫暖她的悽楚破碎的心。我要安慰她,鼓勵她,使她走到積極、快樂的路上去。〃

〃為什麼不應該戀愛呢?生活太單調了,空氣太沉悶了,環境太黑暗了。我不可以暫時在女性的溫暖的懷裡睡一些時候,休養這疲倦的身體來預備新的鬥爭麼?〃

他同自己商量了許久,終於得到下面的結論:〃自己覺得可以做就去做吧。戀愛完全是兩個人中間的事情,李劍虹、高志元他們沒有權利干涉。〃

在電車上他遇見幾對年輕的男女,他們談起話來很親密,女的緊緊偎著男的。車子裡面的眼光都落在這幾對人的臉上。

他把他們看了許久,忽然妒忌地、生氣地在心裡自語道:〃為什麼他們都可以,我一個人就不可以呢?〃

吳仁民回到家裡。他看見高志元還躺在床上和方亞丹談話。

〃怎樣?成功了嗎?〃高志元看見他進來張開闊嘴嘲笑地問道,接著又哼起日本的情歌來。

〃斯多噶派哼情歌,〃吳仁民不直接回答,卻自語地說了這句話。

高志元沒有話說,把嘴大張開,打了一個呵欠,嘴張得那麼大,好像預備吞食一個人似的。他生氣地伸手把豎起的頭髮拼命地搔,忽然大聲笑起來。笑夠了時他才慢慢地說:〃我有了好對了:革命志士講戀愛。〃

〃好,〃方亞丹也笑了。

吳仁民漲紅了臉,罵道:〃你懂得什麼?照你的意思,人類應該滅絕才對。你為什麼不把所有的人都弄成太監,免得他們看見女人就衝動?……我要出去了,我不再和你這個新道學家說話。〃他說完真的就往外面走。

〃仁民,你回來,我有話對你說,〃方亞丹在後面叫起來。

〃真的,我有正經事情要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