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什麼。
楚玉聲站定腳步,回過頭,薛靈舟不吃了一驚。只見她秀麗的臉頰上淚痕交錯,彷彿一直在哭泣,但出得醉蔭一路來,卻沒有聽到抽泣之聲。“什麼事?”她問道,聲音甚是平靜,彷彿激戰良久之後的神魂俱沉,薛靈舟從未見過她如此神情,一時微諤。
“你跟我回洛陽嗎?”
楚玉聲一怔,微笑便有些苦澀:“洛陽……除了那裡,我還有哪兒能去?”百般思量,越來越如海浪翻湧,雖然走出了醉蔭,卻走不出往事糾纏,只是在激盪之後漸漸清醒,屬於她的那份澀然,似乎任誰都不會讀懂。
薛靈舟溫賀一笑:“那裡本該是你的家,跟我回去吧,我會把實情都告訴父親的。”
楚玉聲默然了片刻,抬起袖子懶了擦臉上的淚痕:“本來我覺得不必問,可這一路過來,還是忍不住想問問。剛才情勢危急,容不得多想,但是……你真的不恨我,沒有一點點討厭我嗎?”薛靈舟看著她:“為什麼要恨你?你是我的,況且也不是歹人,恨一個人是很沒意思的。”
楚玉聲垂下頭,嘴角微撇:“那是你心好……我就沒有那心。”薛靈舟笑道:“你恨你自己?那有什麼用?”
楚玉聲看著他的笑容,忽然又有了些向他解釋陸吾鎮玄機時的感覺,歪了歪頭道:“……算了,反正我也得回洛陽一趟,你爹總算計著要我做他的兒媳,先前我只是不能說,心裡卻尷尬得很。”
薛靈舟道:“反正一樣是叫爹,大概也差不了多少。”楚玉聲不一笑,想起薛府舊事,神卻又黯然,薛靈舟不知是否想到了此處,笑意也漸漸淡了:“還有一件事,雖然你一定不想提,但我也得問問,我薛家只有一兒一,倘若你是父親的兒,那被你殺死的那個……”
楚玉聲搖搖頭:“這個我實在是不知道,連師父都猜不出。我在薛家六年,似乎從沒感覺他們丟過一個兒,這件事,也只有去問老天爺了。”
薛靈舟輕輕拍了拍她肩膀:“那就算了,等爹知道了這些事再問他也不遲。”
楚玉聲點了點頭,與他笑了笑,兩人便又順著山道往下走。過不多時已走到了煙霞步道,正是辰時,已悠霞如火,落在楚玉聲的一剪側影與嬌的臉龐上,也不知是人面更,還是霞光更。突然之間,薛靈舟的身形晃了一晃,腳步也是一頓。
“怎麼了?”楚玉聲問。
“……沒什麼。”薛靈舟皺了皺眉,繼續向前走。可是沒走兩步,他又停了一會兒。
“……你怎麼了?”楚玉聲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拉住他。
薛靈舟搖了搖頭,想繼續再走,可是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了出來,直噴到步道之上,染紅了一片。楚玉聲吃驚,手中不及加力,他便已跪倒下去,煙霞步道發出轟然的共鳴之聲,直傳至盡頭。
“你……你怎麼了?”楚玉聲急俯下身,心中突然有不祥之感襲來。
薛靈舟雙眼緊閉,右手按著胸口,喘著氣道:“方才……方才與琴音相抗,已覺得有些不對,看來……終還是為其所傷……”
楚玉聲見他臉如金紙,不微微慌亂,此處離山腳甚遠,要下山去至少還得半日,她一躊躇,只見薛靈舟咬了咬牙,勉強以烏鞘劍駐地站起道:“咱們暫且下山,只是不知,不知大哥怎樣了……”
楚玉聲一呆:“你已成了這個樣子,還在想著他?”
薛靈舟微微笑道:“他可不是別人……”
楚玉聲道:“……他的功夫很厲害,遇到什麼人也一定能應付的。”言畢便扶了他行走,心中然想:在你心裡,又有誰是別人了?陌生人與你不過幾日之交,就能傾心信任,這全天下芸芸眾生,難道能保你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她似乎有些氣惱,但這氣惱之中,又不自覺的含著欽佩之意。這一瞬間,葉聽濤的身形在她心底劃過,彷彿也真有隱隱的擔憂,落霞山上機竅之處並不少,有些連她也不知道,這個素來強硬的劍客真能一路無恙嗎?
步道之上,楚玉聲扶著薛靈舟手臂,滿地煙霞仍然未散,一步一步,都有共鳴在整條步道震散。楚玉聲向煙霞來處望了一眼,天雲如火,她和薛靈舟相距得那麼近,心中便有恍惚之感遊離而過。年幼的落霞山、年少的洛陽一一流淌,如綿延琴音從中漸淡,直至堙滅。過了片刻,她忽然將臉貼在薛靈舟的肩頭,緊緊地靠著他,真切得彷彿轉瞬就要雌心流走,不可執意,不可強求。
山岩後,一個白衣子靜靜地望著他們,一語不發。煙霞流照,把她的臉頰映得紅彤彤的,神情卻是那麼蕭索。這是她最後一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