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不是劉徹了。
他起來之後就退到了一邊去,完全不發一語,如今只能聽天由命。
陳阿嬌啊陳阿嬌,還真是個禍害。
人說美人如蛇蠍,即便不刻意害人,卻也可能為美色所惑,進而為美色所禍。
他張湯的這一劫數,莫非是美人煞嗎?
張湯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看向了臺階下面的汲黯。
朝中素來不合的兩人,這個時候撞在了一起,只怕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汲黯直視張湯,那一張慘白的臉上隱約露出幾分嘲諷,卻沒有說話,直接一揮手,後面帶來的人直接封鎖了整個一杯酒樓的所有出口,“都守住了,一個人也不能放出去!”
趙婉畫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忽然想起昨日來鬧事的那女人,隱約記得在喬宅朝食之時,主父偃先生似乎提了一句是個貴人,表情還有些奇怪。
那架勢,必然是宮裡來的吧?
她知道齊鑑因為那位“貴人”的事情跑了一趟廷尉府……
原來如此,那麼夫人……
她悄悄地轉過去,卻不想身側一個人跨出一步,攔住了他。
她抬頭,看到是劉徹,一下又低下頭,竟然忘記了行禮。
劉徹站在她面前沉默了許久。
後面汲黯建議道:“陛下,需要將這酒肆之中的人都抓起來嗎?”
劉徹輕輕一擺手,卻道:“朕何時允你自作主張了?”
一聽這話,站在一邊的張湯無聲地一挑唇角,面上卻有霜雪的顏色堆積起來。
他平靜極了,已經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他掉不掉腦袋,問題都不大,重要的是,裡面的陳阿嬌會怎樣。
兩耳不聞窗外事……
閉上眼,索性什麼也不理會,閉目養神起來。
汲黯被劉徹否決了建議,也有些尷尬,一看張湯這奸猾之輩竟然閉著眼睛,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樣,心中也是一聲冷哼,他二人都年紀相當,可是張湯的官卻大得多,並且張湯的奸詐狡猾,汲黯以君子自居,向來不願意與張湯多有交集,上次兩人在對匈奴主戰主和一事上發生嚴重分歧,關係交惡,便是連上下朝都避開著走,一時被朝中傳為笑談。
此刻汲黯也懶得管張湯了,只等著劉徹的話。
劉徹卻站在了堂中,看著那些戰戰兢兢立在那裡,不敢抬頭看自己的店員們,原本自己隱藏身份在這店裡用酒食的時候,這些人哪個放不開?可是這個時候卻因為自己的身份,便不敢看自己了。
九五之尊,真龍天子,他是這大漢的主人,這江山的裁決者,可是在這個時候卻覺得孤獨。刻在骨骼上的孤獨,無論怎樣用華麗的砂紙打磨、無論怎樣用時間的灰土遮掩,刻在那裡的字是永遠深刻著的。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他打量著這一杯酒樓,終於重新問了趙婉畫:“告訴朕,之前應門的人,在哪裡。”
趙婉畫又退了一步,咬住自己的嘴唇,攏在袖中的手指握緊了,“是我自己。”
在這四個字話音落地的時候,劉徹的表情卻沒有變,他不想在她的地方上動手,畢竟……
畢竟她是他最後的,似乎已經死去的真情與摯愛。
早就該懷疑了的,長安哪裡還有人能夠做出比館陶公主府更精細的吃食來?
可是這之中還有重重的疑竇。
他那一日拾到的玉墜,遇到了李氏,那一次,也是陳阿嬌的聲音,只是自己當時竟然沒有想起來,直到今日,舊事重提,一樁樁一件件竟然都疊在了一起,讓他心痛難當。
他恨的,只是自己,長久地沒有去看她,以為時間消磨情感,那個人既然已經不是阿嬌,那麼他無處付出的感情就該隨著真正的阿嬌埋葬,讓時間沖淡自己對她的感情,長久的自我催眠和暗示之後,他就能夠辣手無情——可是他很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所以才接連兩次聽到都沒能立刻想起來。
人的音色不會改變,可是語氣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滄桑。
阿嬌。
劉徹仰首,用手指壓住了自己的額頭,似乎是要壓住自己那翻湧的情緒。
阿嬌……
每次念這兩個字,都有痛徹心扉之感。
陳阿嬌小時候喜歡他叫她“阿嬌姐”,可是他逐漸地開始懂事了,便不喜歡叫“阿嬌姐”了,他開始叫她“阿嬌”……
當時陳阿嬌還很憤怒,說他不尊重她這個身為姐姐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