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我一個女人家獨自住在這裡,外人看著不像,便是我自己家裡人也不答應。這也不必同你客氣,你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的難處。”湘雲也在一旁說:“我獨自住在廟裡好不孤清,巴不得寶姐姐搬去與我做伴兒,說了半日姐姐才答允了,襲人姐姐別再勸了。只以後別忘了我們,常來走動的才好。逢年過節,我也還要來姐姐家討餃子吃的。”襲人聽了,不好再留,只得出來與丈夫說了。蔣玉菡便又與甄寶玉商議。甄寶玉起初不允,說:“我如今身無長物,如何再敢有家室之想?”蔣玉菡道:“女家兒已經允了,如今我回去說甄大爺不願意,不怕薄了寶二奶奶和麝月姑娘的面子?”甄寶玉聽了,只得同蔣玉菡做了一揖,又向著寶釵住的內院做了一揖,道:“既這樣,寶玉叩謝奶奶抬愛。”蔣玉菡拍手笑道:“這不好?從此你可在這裡長住了,大家過起日子來。”商議定了,寶釵便又叫進麝月來,指著妝臺上描金嵌貝的一個紫檀匣子道:“我明兒要與雲姑娘搬去廟裡長住,你不必跟著。這匣子裡是我的幾件舊首飾,不值什麼錢,不過是我的心意罷了。你的婚事,我都託了襲人同蔣相公做主,我身上有孝,就不來看你行禮了。”那麝月自寶玉去了,只當此生無望,那裡想得到還有今日,聞言又驚又喜,又是羞愧又是感傷,忙跪下來抱著寶釵腿道:“奶奶說那裡話?麝月一身一體俱是奶奶的,情願伏侍奶奶一輩子。”寶釵道:“這又是胡說。我是既嫁之身,不管十年二十年,你二爺回來也好,不回來也好,合該等他一輩子,這也怨不得命;你卻還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可守什麼呢?”諸般交代停當,遂請蔣玉菡僱了一輛車,次日便與湘雲收拾箱籠,又從碧桃樹下起出盛冷香丸的罐子,一同裝在車上;又另使人送信與薛姨媽,說明搬遷之事,不教往紫檀堡去。薛姨媽接了口信,知道女兒竟搬去廟裡住,雖百般不捨,然素知寶釵面上雖柔和,內裡最是固執,也只得罷了。從此寶釵、湘雲兩個賃了牟尼院內院廂房長住,勤儉相安,居貧樂業,閒時替人抄經抵租,或做些針線寄賣,也不另外開火,便在院裡包飯,一般的持齋守戒,便同出了家的一般。逢年過節,或是薛姨媽打發車來接,或是岫煙、襲人帶了食盒上門來坐一回,又有時寶釵、湘雲兩個閒了,也往各處走動一回。雖則燈昏月明之際,斷絮飛萍之秋,未嘗沒有紅顏薄命、皓首無依之嘆,但一個是胸襟闊大,一個是心底深沉,倒也安份守時,相依為命。院裡尼僧知道他們一個是本主兒金陵史家的小姐,一個是從前榮國府的二奶奶——前番為王夫人做超薦法事時原見過的,也都不敢怠慢。那湘雲還時常出來進去,借針借線,或是向住持討些經本來抄;寶釵卻等閒見不到面,別說連個笑容見不到,便連戚容也難得一見。眾僧尼見他端莊安靜,比出家人更覺沉著矜持,越覺敬重。他原先做女兒時便喜淡妝素服,自住進廟裡,益發荊衣布裙,不事鉛華,那瓔珞後來到底還是當了,卻將金鎖片取下來,也並不戴著,只與通靈玉一處包在手絹包兒裡,藏在箱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