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流雲聚散,這座城市有如閱盡千年滄桑的智者,只在雲天相接之處,睜開一線眼簾,淡淡看著又一幕成王敗寇,看著一個失敗者的遠去,一個新的征服者的到來。
對於仲亨,這也是他闊別多年,終得重歸的故土。
念卿從車中望出去,望見陌生又熟悉的景緻,依稀記得不久之前才從這裡驚險萬端的逃離,然而轉眼半年,卻又跟隨她的良人重新踏入這座城池。
他一念之間,可令整座城陷於血火,也可令眾生免遭荼毒。
現在他便是這座城的主宰。
黑色座車飛馳在出城的路上,掛的是最平常普通的車牌,隨行車輛也毫不引人注目。
沒有人會想到剛剛疾馳而過的車中,正是霍仲亨夫人。
車子漸漸遠離繁華市井,駛近偏遠城郊,駛向城郊醫院所在的湖畔……這是念卿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她要親自去接那可憐可敬的女子,將她平平安安接回府中。
這是晉銘親自託付給她的人,是他最珍重在意的親人。
“夫人,醫院到了。”前座的侍從低聲提醒。
念卿回過神,抬頭已望見前方白牆灰瓦的兩層小樓,教會醫院的鮮紅十字嵌在牆上分外醒目。
醫院門口已有人等候,是一早安排這此處保護胡夢蝶的人。
念卿下了車,快步走上醫院臺階,卻在門口被攔住。
“夫人,請等一等!”攔住她的人一臉憂切,“對不起,您暫時不能進入病房,只能在門外探望。”念卿一怔,挑眉看向他身旁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為什麼,病人有什麼問題?”
醫生遲疑了下,“病人過於虛弱……而且,已患上結核病。”
“你是說……癆病?”念卿臉色遽變。
“是。”醫生點頭,“病人送來時已經被感染,應該是在監牢中染上的。”
念卿怔怔看著醫生,又看向左右侍從,一時心中茫然,只希望是自己聽錯。
陡然記得久遠記憶中,那個蒼白枯槁的女子,念喬的親生母親……記起她房中傳出的撕心裂肺咳嗽聲,家中僕傭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懼。
癆病,這可怕的字眼,奪去無數人性命的惡症,竟不偏不倚降臨在這可憐女子身上。
窗外春風吹得正急,柳絲短長,款擺搖曳。
窗後的白色窗幔卻紋絲不動,病房裡門窗緊閉,靜謐無聲。初春淡薄陽光斜斜照在床頭,白色枕間散下幾綹烏黑髮絲,垂落在床沿。一道醫用屏風擋在床前,彷佛將那孤零零的女子與整個世界都隔開,生死病痛都被劃分清楚。
門推開,輕微腳步聲傳來。
病床上的女子微微一動,似乎比常人更敏感,一點輕響也即刻驚醒過來。
“夫人,不要太靠近病人,您只能在屏風外面,這個病是要過人的……”
隱約人聲令她神智又再清楚了一點,微微睜開眼,在模糊的白色中看見個隱約人影,不遠不近立在跟前。她輕輕嘆了口氣,那人影便又朝她走近兩步。
“夢蝶?”
是在喚她的名字。
她費力地睜眼,漸漸看清那娉婷人影,卻看不清她模糊面容。
念卿上前一步,不顧身後醫生勸止,將臉上口罩取下,柔聲道,“夢蝶,我是四少的朋友,他將你託付於我……我是霍沈念卿。”
那消瘦蒼白的女子睫毛一顫,喉間微動,終於有了細弱語聲,“晉銘?”
念卿見她醒來,欣喜不已,趨身去握住她的手,她卻猛地瑟縮,掙扎喘息道,“別過來……”
身後醫生與侍從慌忙將念卿拽住,強行將她帶出病房。
強烈的酸楚攫住心頭,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念卿遠遠站定,倚著病房的門,黯然道,“我就在這裡和她說說話,不會進去,你們都出去吧。”
病床上的胡夢蝶將臉轉向這邊,靜靜看著她,露出一絲微弱笑容。
她蒼白嘴唇翕動,喃喃地,想要問什麼話,卻又無聲無息,一雙眼裡充滿幽幽企盼。
終於這樣近地看見,這傳奇般的女子,令他魂縈夢繞的容顏——胡夢蝶嘆一口氣,眼簾半闔,“他一切都好麼?”
念卿遲疑一刻,輕輕點頭。
這短暫遲疑落入胡夢蝶眼裡,病中的人越發敏感,她目不轉睛盯著念卿,“真的?”
面對這樣的目光,謊言和安慰都太辜負,她所需的已經不多。
念卿緩緩將口罩帶上,拖一把椅子在屏風旁坐下,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