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膽敢屯糧,那便是自己找死。
宋天天當初一句旨意,欽差一指,便死死掐住了世族和百官們的脖子,只有這樣,才能逼著他們又去死死掐住了那些商行、土豪、鄉紳的脖子。
自此以後的好些天裡,每隔幾日便有幾家商行被查出來,報上來,抄出糧食運往各地。
而後只不過十來日,被查出來的商行便少了。
相應的,世族裡能交出的糧又多了起來。
只有世族本身手裡有糧了,那些被世族罩著的商行們才可以繼續存活下去。
就靠著這種微妙的平衡,京城裡一直穩定向外發放著糧食,撐到了十一月底。
此時世族和商行都已被幾乎榨乾,而後,宋天天終於還是動用了第六倉。
這次沒有任何人反對。
剩下的這三大倉,宋天天默默算著,夠支撐到什麼時候?
支撐到明年開春足夠嗎?她想,這可得省著點用了。
然而實際上,現在所需要的糧食遠比大災初期要少得多。
因為需要吃糧食的人少了。
許多災民已經餓死。
就算宋天天再如何努力,那些從各地報上來的數目依舊觸目驚心。
她只想著,或許她的所作所為,能讓那些原本可能的死亡人數,減少那麼一點。
而約摸十一月中旬的時候,朝堂上便開始激烈議論起了大批災民湧向京城的事情。
大批的災民向京城轉移,這是從五六月就開始了的事情。
八月份開始陸續有災民到達京城,但是更多的人死在了半路上。
朝廷雖然不支援他們來京,卻也無法阻止。
九月十月,災民們聚集到了京城的外圍,只被攔在了城門之外,每天接著京裡送出一點糧米過活。
但冬日到了,再將災民放置在城外,只會害許多人凍死。
放不放災民入京?這事朝堂上討論了一輪又一輪,等到第一場大雪降下,終於宋天天還是讓人去開了城門。
她派人在京裡搭了棚子,安置了粥場。
災民們頓時塞滿了京城裡的每一處街道。
每天每天,宋天天都能收到許多有關那些災民的摺子。
每一天都有京城裡的人們在抱怨著那群災民。
也每一天都有災民們凍死餓死,被官兵帶到京城外埋葬。
十二月初一這一天,宋天天又著了一身常服,走出了宮門,站在了這京中的街道上。
滿目瘡痍。
她只是想看一看,這個國家到了這個地步,到底是成了怎樣一種模樣。
她沿著道路走過去,收到一路上那些異樣的眼神,才注意到:這一身特意選得樸素的衣服,在現在的京城大街上,竟然已經是過於光鮮。
身後跟著的那個宮女,也被那些視線逼著不自然,只緊緊挨著她。
她走到一處粥場,粥場前排著長長的隊伍。
許多人衣衫襤褸的站在那兒,瘦得皮包骨頭似的,薄薄的棉衣上大洞接著小洞,向外翻著棉絮。
有幾個小孩子在不遠處看著她,被灰塵抹得黑漆漆的臉龐下露著一雙雙白亮的眼睛。
老人們……沒有老人了,上了年紀的人壓根活不到這裡。
這裡並看不到最慘的場景,宋天天知道,哪怕是現在的京城,依舊是整個宗吾國最繁盛最富庶的地方。
其餘各地,怕已是滿地屍骨。
她長嘆一口氣,轉身欲回。
突然一個小女孩湊過來拉住了她的衣角,待她回頭又趕忙收回手退了回去,留下一個小小的灰色手印。
“姐姐。”女孩伸出灰撲撲的雙手,望著她,弱弱道,“可憐可憐我吧。”
宋天天一時心軟,往身上掏了掏,片刻後黯然道,“抱歉……我身上沒有帶糧食……”說著取了一小塊碎銀子擺在手裡,伸給她。
那女孩的雙眼頓時就亮了,不等宋天天說完便急急往她手中一抓,未修剪的指甲直接在宋天天手心抓出一道血痕,而後像是怕被誰搶走似的趕緊將碎銀子塞進了懷裡,慌忙跑向一邊。
宋天天痛嘶一聲,收回手還沒來得及看看傷口,便被一群人給圍了上來。
原本只在四周觀望著的小孩們通通聚了過來,將一雙雙小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他們一聲聲喊著:
“姐姐,可憐可憐我吧!”
“姐姐,給我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