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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問道:‘世上有沒有鬼?’
“‘有。’
“‘鬼是什麼樣子?’
“‘各處之鬼形狀不一。水中之鬼為罔象,丘上之鬼為峷,山中之鬼為夔,野中之鬼為彷徨,澤中之鬼為委蛇。’
“‘委蛇之狀如何?’
“‘委蛇,其粗如車轂,其長如車轅,身著紫衣,頭戴朱冠,乃富貴之鬼。它最不喜歡聽雷聲與車聲,一聽到雷車之聲就捧首而立。誰見到了委蛇之鬼,誰就能稱霸諸侯。’“桓公聽後,釋然而笑:‘寡人所見,正是此物。’於是,穿好衣服,下榻而坐,病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我可沒有碰見鬼啊!”
“你心裡有鬼。”
“什麼鬼?”
“就是你沒見過面的兒媳婦。”
“”顏玉被莊周說破了隱痛,便不言語了。
“老伴,你可要想開些。車到山前必有路嘛!你看,我當初比我兒子還可憐,不也娶了你這麼個寶貝媳婦嗎?”
逗得顏玉笑了起來。
在莊周的精心照料下,顏玉的病一天天地好起來了,有時候,莊周還攙扶著她在門前散散步。一家人的心情也暢快多了。
這天,天氣有些陰沉。吃過午飯,顏玉說眼睛有些花,頭有些暈,莊周便將她扶到榻上。一會兒工夫,她便睡著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她還沒有醒。莊周過去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沒有反應。又搖了搖頭,叫道:“老伴,起來吃飯吧。”也沒有反應。
他趕忙將耳朵貼到她的鼻前,已經斷氣了。
可是,她的面容,就象睡著了一樣,與往常沒什麼區別。
莊周不相信她已經死了。
但是,她的的確確死了。
她死了,沒有留下遺言。她死了,她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
往事一件件浮上莊周的心頭。是她,昏迷不醒地躺在路上;是她,用那溫柔的手抹去了莊周心上的孤獨與寂寞;是她幫助莊周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
她沒有怨言,只有體貼;她沒有索取,只有給予;她沒有享受,只有苦難。
她是莊周的另一半,她是莊周的精神支柱。
如今,她去了,去得那樣匆忙,去得那樣突然。
莊周無法忍受這痛苦的現實。他竟象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莊周的哭聲驚動了兒子與藺且。他們進來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跪在莊周身後,也哭了起來。
臨出葬的這天,惠施來吊。他遠遠聽見有人在唱歌,心中好生奇怪:哪家的人,也太不通情理了,鄰居死了人還要唱歌。
來到莊周家門口,卻覺得歌聲就是從裡面傳出,便更加疑惑。
進門一看,原來歌者就是莊周自己。
他沒有跪著,而是兩腿前伸,屁股坐在地上,顯得十分隨便。好象他面前不是妻子的棺槨,而是一位非常熟悉的老朋友。
他的兩腿中間放著一個瓦盆。左右兩手各執一根木棍,有節奏地敲擊著瓦盆,閉著眼睛,口中唱著歌曲:
吁嗟吾妻,
已歸天真。
吁嗟莊周,
猶然為人。
歌聲就象冬天的北風吹過乾枯的樹枝那樣舒緩而低沉。
惠施跪在靈柩前,點上香,行過禮,然後來到莊周旁邊。
他打斷莊周的歌聲:
“莊兄,你也太過分了吧!你與嫂子過了一輩子,兒子都這麼大了,現在她得病而死,你卻不哭她一哭。這也就算了,還敲著盆兒唱歌,也太過分了,兒子會怎麼想?鄰里會怎麼想?”
莊周緩緩睜開眼睛,凝視著面前的棺槨,答道:
“惠兄,我並不是無情無義啊!她剛死的時候,我也十分痛苦。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怎能一下子就將她忘記?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人本來並沒有生命,人在來到這世界上之前,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人在最初的時候,不僅沒有生命,而且沒有形體;不僅沒有形體,而且沒有神氣。在恍惚之間,產生了混沌之氣,氣的執行凝聚成人形,形體在氣的鼓盪下產生了生命。老子云:‘萬物芸芸,各復歸其根。’這個根,就是混沌之氣。人的生命與形體來源於混沌之氣,到了一定的時候,就要回到混沌之氣中去。
“現在,顏玉死了,就是回到混沌之氣中去了。她就象一隻迷途的羔羊,找到了自己的故鄉。她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