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紅著眼,剛哭過。
楚彧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只會在蕭景姒面前哭。
她伸出手,拭去他臉上還沒有風乾的眼淚。
“楚彧,我剛才做了個夢。”她聲音很輕,有些無力,顯得倦怠。
楚彧吸吸鼻子:“阿嬈做了什麼夢?”
她緩緩地說,看著楚彧的眼睛:“我夢見了上一世,我跳下城門後,你在屠城,殺了好多好多人,女人躺在雨水裡一動不動,有小孩子在哭,很多很多屍體,涼都城內,一個活口都沒有留,到處都是血,城牆也被染成了紅色,我叫你停下來,可是你聽不到,我想醒,就是醒不過來。”
是個很清晰的夢,她跳下城牆,秦臻的屍首就在她身旁,她動不了,也來不了口,便像靈魂出竅了一樣,她四處飄著。
那是個很可怖的夢。
楚彧聽完後,沉默不語了很久很久,他說:“阿嬈,那不是夢,是真的。”
蕭景姒目光凝住,看向他,他嘴巴一張一合,說:“那是上一世,你跳下城牆後,我在屠城,不是你的夢境。”
她木然地看著他,悵然若失。
原來,那些血雨腥風都曾是過往,不是假想,他以為她要死了,就毀天滅地。
楚彧蹲在她床前,還是那件白色的衣袍,心口大片大片紅色的血跡,已經幹了,像暈染了一片紅色的紋路。
楚彧溫潤輕柔的聲音,說:“你若是活不成,我看不得別人活得好好的,憑什麼我的阿嬈不能活著,別人都可以,所以,那時,我殺了很多人。”
她知道,知道那些人都是給她陪葬的,是她,讓楚彧發瘋發狂。
蕭景姒側過頭,枕在楚彧手上,繼續說著她夢裡的場景:“可是,楚彧,我還看見你屠城後,”眼眶一熱,聲音哽咽,她說,“我看見你跪在城門下哭了。”
他跪著城門下,地上都是血,你們的衣袍都髒了,抱著她在城門下大聲地哭,一直一直喊她的名字。
縱使屠城陪葬又如何,他還是會哭,因為她。現在想起來,她才發現,楚彧他為了她,受了很多很多的苦,也流了很多很多眼淚,他是北贏的萬妖之王,在她面前卻像個患得患失的孩子,那樣純粹地喜歡著,不顧一切著,殺人、嗜血、成魔成瘋,他都為她做了。
夠了,真的夠了。
蕭景姒伸手抱著楚彧的胳膊,臉枕在手臂上,蹭了蹭,有些哽咽地說:“楚彧,適可而止好不好?”
楚彧一動不動,身體有些僵硬,他問:“阿嬈,你還是怪我是嗎?”頓了很久,“你怪我,因為我骨子裡有著身為獸族的殘忍和嗜血。”
她那麼反對他修煉禁術,除了怕他成魔之外,是不是也會有責怪,畢竟,阿嬈她說過,她不喜歡他紅色的眼睛,不喜歡他嗜血成性,不喜歡他殺人如麻。
其實,楚彧也很怕,怕蕭景姒心疼之外,有一點點的厭棄與負累。
她很快就搖頭了:“我怎麼會怪你,還有,”她抬手摸了摸他心口被扎的地方,傷口癒合了,沒有一點傷疤,只是他身體滾燙,心口熱熱的,抬起頭看著楚彧,說,“哪是骨子裡的東西,是因為我而長出來的。”
那些他以為是本性的東西,他以為是本能嗜殺殘忍,其實不然,是因她而起。菁雲說,獸性本惡,其實她更相信,楚彧的惡,是為了護她而衍生出來的本能。
她眼眶紅了,眼睛一眨,眼淚就落在了楚彧的手臂上,她枕著他的手,不抬頭,悶著頭難受。
楚彧一見她如此,便心疼得不知所措,他認了,降了,什麼都管不了,說:“阿嬈,你別哭,我錯了,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
他想她活很久,可是,他最怕她哭,她一哭,他就束手無措了。嗯,楚彧想明白了,他拗不過她的,阿嬈太厲害了,往他心裡攻陷,一疼,就沒法了。
“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也不會違揹你了。”
“阿嬈,你別哭,我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乖乖投降了,一敗塗地。
蕭景姒紅著眼,不哭了:“答應我一件事。”
楚彧立馬點頭:“嗯嗯,我什麼都答應你。”
“就此罷手,不要再食血修行。”
楚彧點頭,俯身與她目光相對:“阿嬈,我不想騙你,我現在都聽你的,也可以罷手,以後我就不能保證,你知道的,你若是不好,我可能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楚彧抿了抿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