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浣點了點頭,拾起橫置一旁的瀝泉槍,同張松溪道:“張四俠遠道而來,還請營內一敘。我潁州軍窮是窮了些,這兩年伙食倒還不錯,張四俠賞光。”
張松溪笑道:“賞光可是不敢。張四能做沈元帥的座上賓,臉上有光卻是真的。”
三人回得潁州大營,沈浣當即命人準備飯菜,收拾客帳,剛在桌邊坐定,便有士卒上來通報中軍戴思秦正在尋她,說有要是相商。
沈浣頗有些過意不去,向張松溪告罪。張松溪笑道:“沈大元帥軍務繁忙,耽誤不得,二哥與我自敘便好。”他這話說得圓轉,沈浣也便不再拘泥,拱手起身。
俞蓮舟隨手遞給她搭在椅邊的大氅道:“你肺中寒氣未去,莫再著了寒。”
沈浣點頭接過,出了帳去。
一旁張松溪看著沈浣離去,身上披著的是自家二哥的披風大氅,若有所思。
俞蓮舟倒十分坦然,心中牽念師弟,開口問道:“六弟可好些了?”
張松溪點頭:“好上許多。月前傅莊主親自來了山上一趟,送了些六妹的事物用器過來。六妹七七過後,師父就命六弟隨同他老人家閉關去了。”
俞蓮舟重重一嘆:“師父年歲漸高,我們師兄弟卻還每每連累他憂心,實是不肖至極。”
張松溪聞言亦是嘆息。自從俞岱巖重傷張翠山失蹤,武當的是是非非便未有斷過。本以為俞岱巖傷愈,以後便是另一番氣象,卻不承想又有是非接踵而來,憑白牽累無辜。想到此處,他忽然心中一怔,開口問俞蓮舟道:“二哥,小弟一路而來,聽得流言不少。有說潁州軍兵敗,也有說潁州軍撤出毫州不過是計,更有說沈元帥他早已……身遭……”言至此出只覺不便再說,閉口看著俞蓮舟。
俞蓮舟點了點頭,皺眉道:“雖是流言,卻也相差不遠。皇集一戰,她一萬親軍悉數覆滅,自己身上中了一十七箭,背心槍傷直透肺脈。我尋到她時,她已在埋在冰雪之中一日一夜。若再多上個把時辰,怕是當真丟了性命。”
縱然已然想到皇集一戰定然慘烈異常,張松溪聞言依舊訝然,“竟當真如此?那沈元帥傷勢如今如何?”
俞蓮舟微頓,半晌才道:“外傷已痊癒得八九成。只是背心一槍透體入肺,在雪地裡又著了寒,肺脈創寒終是難愈,以後寒咳之症怕要隨她一世。”
張松溪默然。廿載師兄弟,他深知自家二哥為人,雖然從後營相遇到得現在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卻看出他待沈浣極是不同。無論是校場林邊叮囑她莫動肺脈,還是方才帳中理所應當的遞與她大氅披風,僅是其中自然而然之情態,便讓張松溪詫異。此時待他聽得歷來沉默寡言的俞蓮舟言語中明顯的憂慮,不由更是若有所思。
盞茶功夫,張松溪看了看俞蓮舟,出聲道:“二哥不若給傅莊主去封信?以他與六妹在醫界的人脈交往,必能請託名好大夫來替沈元帥診治。”
俞蓮舟道:“此事我已想過,正打算去信相詢。等毫州形勢稍緩,便陪同她通往江南一趟。”
張松溪聞言怔愣。他本是想問俞蓮舟何時迴轉武當,然則話到嘴邊又不知緣何說不出口,思索半晌方道:“二哥還需在潁州軍中停留多久?小弟也好給師父與大師兄帶個訊息,要他們安心。”
俞蓮舟微一沉吟,開口道:“不用,我明日便與你一道回山。這次下山事出緊急,未向師父請示,如今事情已畢,自當回山向他老人家請罪。”
張松溪聞言,不再說話,一邊用飯,心中卻不知在思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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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張松溪驀然睜眼,一起身,見得俞蓮舟已然起來,立於帳邊。片刻後,帳外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腳步聲馬蹄聲來往頻繁,顯是營中有所調動。俞蓮舟掀起氣窗遮幕,帳外行營之中士卒成行往來,搬運糧草輜重,火把閃爍,一片沉肅。
“二哥。”
俞蓮舟皺眉,“這般頻繁人馬調動,定是有事。”他話音剛落,便聽得帳外有熟悉腳步聲疾速而來,轉眼帳外沈浣聲音響起:“俞二俠?”
俞蓮舟一掀帳簾出了來,沈浣一身重甲戎裝,顯是未曾閤眼。
“出了何事?可是有人襲營?”俞蓮舟問道。
沈浣搖了搖頭,“未有。只是常規往來排程。方才師兄與我及眾將商議半夜,決定由我調領軍二十萬駐守太康,與安豐兩處陳兵,再圖毫州。”
“近日便要開戰?”俞蓮舟皺眉。
沈浣搖頭,“不會。答失八魯現在頭疼他九十萬人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