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狠狠的反覆剜過。
俞蓮舟的手頓住,執了那牙旗一邊,手背之上青筋暴起,雙肩與後背僵硬仿如岩石,不顯喜怒的雙眼一瞬間瀰漫了漫天大雪,一如前夜夜色。
擔架一側,放著的是一柄長劍,銀質吞口,玄玉作柄,樸素雲紋,俞蓮舟被那霜刃青泓狠狠的晃了下眼。信水之上。因緣際會而與自己換了長劍的少年淺笑的模樣忽地浮上心頭。他還記得那少年沉靜而不苟言笑之下,所掩飾住的少年人的活潑天性,與偶爾酒後難得一露的肆意胡鬧。當初燈火之下面色嫣紅酒醉燻然的少年,如今,竟是這般支離破碎的躺在這單薄的擔架之上。鮮活而強悍的生命,竟是連十年時光,都沒有能撐過。
擔架之上的人,勉強可見的臉頰輪廓映入眼中,依稀便是當年信州道上重逢時候的模樣。白袍銀甲此時早已滿是血汙,其上不知多少刀槍劍戟留下的痕跡。而一隻手中緊緊握著的東西,正是虎符將令。其上一個沈字,統帥三軍,令行禁止,數十萬人馬無敢不從。
他一隻手輕輕的摸向那筋斷骨碎卻猶自握著虎符的手。極輕的將那手舒展開,欲將虎符拿了出來。
那隻手生前無論如何艱難,都將這隻重於千斤的兵符握住,為了十餘萬將士,殫精竭慮,不眠不寐。而如今靜靜地躺在著裡,且就將這繫著十餘萬性命之物放下,且安心而去吧。
俞蓮舟一隻手極緩慢的取出了那被少年執掌了多年之物,彷彿那少年只是睡著了,觸碰稍稍重些便會被驚醒一般。足有半炷香時分,那虎符才被他取了出來。俞蓮舟良久的看著眼前之人,一隻手終是輕輕的握上了那殘破的手掌。觸到那如同虎符一樣冰涼的指掌的一瞬間,俞蓮舟一直不躲不避直視著眼前之人的雙目似是忍將不住,驀然閉了上,雙眉皺緊,沒有半分聲音。彷彿只能一隻手反覆摩挲著那隻七八歲時握著他指掌不肯鬆開的手,除此之外,再無法動作其它。
“啊!”忽地,他身後一聲尖利的呼喊撕破了整個大帳中幾欲將人壓迫致死的氣氛。
“阿瑜!”羅鴻驚叫一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剛剛得了訊息進得帳來的阿瑜。她只瞥了一眼那擔架之上的人,旋即一聲尖銳的刺人心智的驚呼,只一瞬間,臉色與唇色即便慘白猶若死人,隨即軟軟往地面摔去。
“混賬!誰放她進來的?!”羅鴻急得紅了眼,死命的按著她鼻下人中,一抬眼,卻見得她身下裙裳之上一縷紅色血跡迅速漫開。
“來人!軍醫呢!快叫軍醫!”羅鴻驚懼失態的大吼,其餘將官均是急了起來。阿瑜是沈浣唯一的夫人,腹中懷的更是其僅有的子嗣,若有意外,如何對得起自家元帥的未散英魂?
一瞬間,十餘個滿面悲色的大男人七手八腳的扶人倒水傳叫軍醫,大帳裡驀然混亂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俞蓮舟皺著眉,身影由大帳之中一閃而逝,腳下展開輕功往皇集方向急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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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異常難得的暖暖冬陽灑落在積雪覆滿的皇集郊外。
碧空澄澈,萬里無雲。
那雪極厚,將大地之上慘烈廝殺之後所留下的所有焦土瘡痍都覆蓋在潔白霜雪之下,在陽光中,竟是熠熠生輝。放眼望去,雪原平緩起伏,一望無際。彷彿那兩日兩夜的惡戰從來便未曾存在過。
沒有人會知道,就在這雪下三尺,橫伏著多少屍身。漢人的、蒙人的,皆年輕而健壯,如今卻在這雪原裡,化作孤魂。唯有那些零星尚未被風雪埋沒的殘破旌旗戰鼓,顯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慘烈的戰場,在這大雪之下,竟這般幻化得明淨,卻也寂靜得令人心驚,混不似人間。
此時這寂靜卻驀然被打破,一個人影由東疾速而來,踩在這常人極難跋涉的雪地裡,竟是踏雪無痕。但見他腳下輕功展開,放眼四顧,疾速的掃視過一切,雪地裡一絲一毫的異樣都不錯過,似在尋找什麼。
這人正是由安豐大營出來的俞蓮舟。
雪地之中,陽光強烈而晃眼,他卻是不肯放過雪地之上半分蛛絲馬跡,皺著眉仔細搜尋。此時俞蓮舟心下不知是猛然鬆了口氣,還是被更緊得揪了起來。只因方才擔架上得那個人,絕不是沈浣!
身形高挑,臉頰清瘦,青龍牙旗,白袍銀甲,玄玉長劍,精鐵虎符,每一樣,無一不與沈浣極似。然則當他觸及那筋斷骨折的指掌時候,沉入深淵的心情仿如被狠狠一刺,猛然驚起,只能閉了雙眼才能掩飾住眸中的震驚與無法言喻的喜悅。只因那雙手掌,絕不會是沈浣的手掌。
那手掌心之中的繭,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