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朝鳳瑤凝著,默了片刻,厚重幽遠而道:“微臣這人,本是無情,微臣能活到今日,靠的,也是不擇手段。再者,人皆有一死,那農女與其在這宅院裡貧困終老,還不如,一死而重如泰山。只要危急之際,她能替代長公主所有危難,便是亡了,微臣,自當為其賞賜與加封,光耀她,龐氏一族。攖”
他嗓音極緩極慢,語氣卷著幾許漫不經心。
然而這番隨意對旁人生死全然算計之事,他卻行得自然,言道出的話,也似理所當然。
不得不說,若論算計與心狠,這天下之中,都難有人與他顏墨白匹敵,且那龐玉芳許是怎麼都料不到,她傾慕著的人啊,在她面前尚且還能對她柔和以待,溫潤儒雅,背地裡,則是在計量她的生死,不惜將她一介貧農拉入這權勢烽煙的漩渦。
也是了,有時候命運本就如此,若那農女不動心,不惻隱,不傾慕,又何來,連生死都被人計上了?
思緒至此,嘈雜悵惘,一時之間,各種情緒纏繞起伏,平息不得。
鳳瑤滿目複雜的朝他凝了幾眼,隨即垂眸下來,無心言話。
顏墨白也不再耽擱,正要起身朝浴桶而去,卻待剛剛起身,便聞鳳瑤低沉嘶啞而道:“我們沐浴過後便回破廟,難道不可嗎?龐玉芳與其母,終是無辜之人,又何必牽連她們?再者,她們也都是你大周子民。”
“長公主心軟了?”
顏墨白穩住腳下,回頭朝鳳瑤望來,幽遠嘶啞而問。
鳳瑤眉頭一皺,未言話償。
他那雙深邃漆黑的瞳孔在鳳瑤面上流轉幾圈,繼續道:“本以為長公主今日不悅,是因不喜那農女,卻是不料,長公主對她,終是仁慈。”
說著,嘆息一聲,“長公主不必擔憂什麼,微臣有意計她性命,也不過是防不時之需罷了,倘若追兵未來,而是援兵而來,微臣自會大謝農女一家,但若追兵來了,也望長公主理解,微臣心中,本有天下子民,只是危急之際,微臣已顧不得太多,只要長公主安好,便是足矣。若是不然,一旦長公主不測,微臣單槍匹馬跑這一遭,又強行平拼命的將長公主從安義侯手裡救下,豈不是白費功夫,且那些灑出之血,也豈不是白灑了?”
鳳瑤神色幽遠,面色也越發複雜開來,待朝顏墨白凝了半晌,她終是強行按捺心緒一番,故作自然的將目光從他面上挪開,“事態如此,本宮也不能反駁攝政王什麼。也只願,蒼生皆為重,能減卻殺伐的話,自當減卻。再者,本宮也有傲骨冷冽之心,但也終歸,願俗世和平。”
她嗓音極是幽遠無奈,複雜重重。
許是她終歸是女子,心底深處那股揮卻不走的良善作怪,是以令她整個人都不夠狠毒強勢,又或許,當日顏墨白給她那一千精衛猙獰而亡,鮮血成河的場面太過震動她的心,是以,情緒崩潰得太多,而今的她,滿心沉重,行事也不若往日那般不顧一切,反倒是顯得感性脆弱,甚至憂人性命了。
然而這種感性與脆弱,卻終是非她所喜,更也得她萬般牴觸。
奈何,心軟就是心軟,壓制不得的,也只望,帶得這幾日的事全數消停,一切安然過後,她姑蘇鳳瑤,能全然調節心態,不再掛記旁人性命才是。
畢竟,身處高位,且又執掌一國,早該看淡旁人生死,更還要親手殺人性命才是,如此,她姑蘇鳳瑤啊,又豈可心軟。
若她能有顏墨白一半的狠烈與冷血,手段與計謀,如此,她姑蘇鳳瑤,許是也能如他一樣步步為贏,斷不會落得如此需要顏墨白來救她護她的境地。
思緒至此,悵惘幽遠,一時之間,眸色也莫名且抑制不住的暗淡幾許。
顏墨白勾唇而笑,“長公主心有仁慈,微臣自是明白。只是如此身處亂世,諸國皆虎視眈眈,你期望的和平,許是,只能讓微臣去平定天下後,甚至打壓掉諸國的野心後,那時,長公主的心願,微臣,才可為長公主實現。”
這話一落,不再言話,甚至也不待鳳瑤反應,他已緩緩開始緩步朝不遠處的簾子行去。
鳳瑤猝不及防一怔,顏墨白的話也層層在心底流轉,經久不息。
他的話,再度一字一句的撞到了她心口,激起了層層波瀾。只是,她姑蘇鳳瑤的心願,又如何要讓他顏墨白來幫她實現。畢竟,一旦天下大亂,紛爭而起,顏墨白被諸國圍攻,是否存得性命都說不準,又何來的精力,為她姑蘇鳳瑤視線和平之願。
越想,心底越發沉重,不知何故。
總覺得,此番一旦回得楚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