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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自己的命數到了,拿眼哀哀地看著少主人,亨生再求也沒用。工人拿麻袋套了狗,紮緊袋口,狗在袋裡死命掙扎,幾個工人齊齊拎了狗向花園的石雕蓮花座擲去,狗一聲沒吭,斃了。

幾天之後,趙家二少爺便失蹤了,有人說他被人販子拐走了,也有人說他跟了街頭賣藝人流浪去了,總之,他再也沒有出現過。趙老爺就此一蹶不振,趙家也敗落了下來。

說來奇怪,小黑死後,僕人們都不敢從花園經過,都說夜裡聽到花園裡有小黑的叫聲。後來趙家請道士做了法事,晚上狗叫聲倒是沒了,卻多了貓叫聲,那黑貓也不曉得從哪兒來的,在樓裡一呆就是幾十年,快成精了。鄉里人都管它叫小黑,說這東西邪氣著呢,不知有多少條命。

小木匠聽了小黑的故事,回去再看到屋樑上趴著的黑貓、忍不住叫了聲:“小黑。”那貓竟然轉過頭來看他,那貓眼森然放光,小木匠不由起一身雞皮疙瘩:這東西果然邪氣。

小木匠

小木匠在雕花鎮定居下來了,鄉人都說“老煙鬼”的手藝沒有失傳,雕花鎮沒個正宗的雕花匠怎麼行。

小木匠在鎮上陳巷橋邊搭了一間屋,忙時幫人修農具、打傢俱、甚至上樑造房子,閒時做些雕刻的小活計自娛自樂,或者約上阿長伯等鄉鄰喝酒豁拳,日子過得不緊不慢。

雕花樓已不再鬧鬼,鎮革委會將它派作存放檔案檔案的倉庫,由阿長伯的兒子管著這樓裡的鑰匙,小木匠沒事常去轉悠,琢磨那滿樓精湛的雕刻工藝:磚雕、石雕、金雕、木雕,件件傳神;浮雕、圓雕、漏空雕、陰陽雕,樣樣出彩。他真的是百看不厭、愛不釋手。傳說中“老煙鬼”每七天雕一幅落地長窗,每幅一則二十四孝故事,待雕完《黃香割肉療親》,“老煙鬼”口吐鮮血數口噴在了檀木花窗之上,怎不是嘔心瀝血之作哪!

轉眼間世道又變了,鎮上多了穿綠軍裝戴紅袖箍的年輕娃兒,小木匠也添了抬頭紋了,大街上震日響著口號聲,到處都是破四舊的大字報,鑼鼓傢什吵得人心神不寧。木匠的鋪裡空空蕩蕩,木匠的心裡也空空蕩蕩,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都是“四舊”哇!

終於有一天,“紅袖箍”們闖進了雕花樓,他們高叫著“砸爛孔家店、搗爛雕花樓”,一個個鋤頭鐵鍬錘子地躍躍欲試,阿長伯趕來了,小木匠也趕來了,鄉親們全趕來了。阿長好言勸道:“後生啊,這樓是我們鎮的寶啊,沒有雕花樓,這鎮還叫雕花鎮麼?你們想想,當年勞動人民花了多少心血才造成這樓,你拆了它就再也沒有了啊?”

“沒有了好。”“沒有了乾淨!”後生們群情激奮,“這些都是四舊,什麼頭懸樑、什麼錐刺股,全是孔老二的東西,砸了!”“對,砸呀!”“砸呀——”

一錘錘地下去,小木匠看得心驚肉跳,他彷彿聽到了發自地底的尖叫,匠人的汗水在他的背上流淌,匠人的血液在他身體裡衝撞,他不知哪來的勇氣,急中生智道:“對,這些是四舊,我們應該留著它,把它作為反面教材,叫愚昧的人認清封建社會的惡毒。”

幾個後生並不聽他的話,繼續砸著,小木匠忙又說;“你們這樣弄不安全,這樓的木頭有些已經蛀空了,說不準一動就要塌下來,壓死了人可不合算哪,你們看,我額頭上這疤就是上次幫忙搬資料時,被上面掉下來的一根小梁敲著的,到現在還隱隱介痛。”

鄉里們紛紛附和:“是呀,這樓長年不修,說倒就倒,不弄倒好,弄弄傷了人,又沒有人賠你!”後生們猶豫了,那領頭的不信邪,*起斧頭偏向雕著“和合二仙”的垂蓮柱上砍,也合該他倒黴,他那一砍驚動了軒樑上踱步的黑貓,只見一道黑影直落下來,那人“啊”的一聲便捂著臉蹲下了,眾人圍上一看,只見血正從他指縫往外冒,他的臉被貓爪破了相。

從此再沒人敢無事生非,雕花樓是有鬼神保護的。

小木匠的日子卻一天天不好過起來,鎮上百業蕭條,各人都自顧著填飽肚子要緊,哪還有閒錢做木頭傢什,小木匠不得不改行去當“伙頭兵”:附近一支開山的營隊要在此地開造梯田,小木匠經阿長伯介紹去了伙房當差,每天總算還能摸到木頭——砍樹、劈柴、燒火。

鎮上的人都說阿長伯心善,這麼好的出路也不留給自己的兒子,那營房裡哪天不是兩個噴香的大白饅頭。

卻不料,有訊息傳來說小木匠投入大牢了,罪名是私刻領袖像章、印在人人要吃的白麵饅頭上,居心險惡。阿長伯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押反革命分子進京前的公審大會上,阿長伯看到小木匠直挺挺跪在臺上、兩眼呆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