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章敞,明鸞便生起氣來。今日聽他口風,就知道他內心深處對陳家早有心結了,也不知是自卑還是自傲,反正叫人看不起。只可惜陳氏一心要做他的賢妻,素來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明鸞覺得既然做了他們夫妻的女兒,再不甘心也只能裝出個好女兒的樣子來了,頂多以後在心裡唾棄他就是。
於是她道:“母親放心,父親那裡,我也會去賠罪的。只是要我說陳家的壞話卻不能,頂多他以後想要再納小妾回來生兒育女,我不攔著就是了。只要他不為難您,我甚至可以不說他閒話。”
陳氏一怔,忽然覺得百般滋味在心頭,彷彿有根針在刺她的心似的,良久,才說:“你父親他……大概真是厭了我了。對你這個女兒,也多半是遷怒而已。你以後……若是受了委屈,也別跟他頂嘴,萬事只要聽從你祖父的吩咐就好。”
明鸞皺皺眉,覺得這話說得怪異:“母親怎麼了?忽然說這樣的話,可是出了什麼事?”
陳氏眼睛一眨,便掉下淚來:“他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你達生叔的事,誤會我與你達生叔有染……”
明鸞怔了怔,瞪大了眼:“他這樣說你?”
陳氏將出門前與章敞發生的爭吵簡單地說了幾句,便哽咽道:“十幾年夫妻,我自問從未有錯漏之處,他只聽身邊人幾句汙衊,便將我視作不貞之人,對我疏遠多年,甚至對你這個親骨肉也十分冷淡。章家落難,我對他不離不棄,一路同甘共苦,我孃家也再三伸出援手,對章家可算是仁至義盡了。可就因為你外祖父母擔心我們家在德慶沒有靠山,請了你達生叔前來照應,他便將我孃家視作嫌貧愛富之人,還說了許多……”她沒再說下去,眼淚卻止也止不住,“我已經累了,共患難三年,他與我相敬如賓,我只當我們夫妻能一輩子和睦相處下去,萬萬沒想到他心裡居然是這樣看我的……”
明鸞聽得義憤填膺:“他怎麼敢說這種話?他怎麼敢?他受了陳家多少恩典啊?現在日子好過了就過河拆橋,還要往別人頭上潑髒水?不行,這口氣我們不能吞下去。母親,既然規矩說女兒不可以罵爹,那就請他爹來教訓他好了,我們去找祖父做主”
陳氏流著淚搖頭:“罷了,這種事要是鬧到長輩面前,我還哪裡有臉在章家待下去……”
“為什麼沒臉?”明鸞氣得直跺腳,“你跟達生叔既是清白的,怕他怎的?憑什麼要忍受他的汙衊啊?何況他汙衊的不只是你,還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你也要忍了嗎?祖父是明白人,會給你一個清白的,也正好堵了父親的嘴。以後他要是再想拿這個來說事,他就是公然違逆他的父親,是大不孝他搞這麼多事不就是嫌我們母女礙眼嗎?大不了就讓他納妾去,咱不侍候他了”
陳氏卻只是搖頭:“傻丫頭,你父親要是真的納了妾,受苦的就是你了。況且這件事要是鬧大了,分號那邊的夥計知曉,必要報回吉安去的,你外祖父母知道了,還不定如何傷心呢……”
明鸞瞪她:“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外祖父母為了你,就要忍受窩囊氣,你還不如自請和離,回吉安過清靜日子算了在章家待下去,真是吃力不討好”
陳氏抬手拍了她一記:“傻丫頭,我走了,你怎麼辦?少說胡話”接著眉頭微蹙,“消消氣吧,靜靜地陪我坐一會兒,我腳上疼。”說罷閉上了眼。
明鸞只覺得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洩,真真氣得要爆炸了,卻又不敢真衝她發火,唯有緊緊握著拳頭,坐在床邊,瞪著她的傷腿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雨中才傳來了人聲。明鸞認出其中有幾家軍戶大嬸的聲音,心下一喜,連忙起身開門迎了出去。
軍漢大叔的妻子金花披著蓑衣走在崔柏泉身後,遠遠地就對明鸞喊:“章三丫頭,你母親傷得重不?金花嬸懂一些跌打推拿的本事,叫我先看看。”明鸞感激地道:“那就麻煩金花嬸了,我瞧我娘腿骨都折了,嚇得不知該怎麼辦好呢”
大嬸們進了屋,跟著上山來做幫手的幾位軍戶大叔則跟崔柏泉一道留在了外頭,有兩人還抬著副用竹竿紮成的簡易擔架。陳氏掙扎著要起身給幾位大嬸見禮,叫金花嬸壓住了:“別動,都是多年的老鄰居,用不著這些虛禮,讓我先看看你的傷要緊。”陳氏便再三謝過,由得她檢查了自己的傷腿。
金花嬸檢查完後道:“還好,傷得不算太重,只要有好藥,小心養上大半年,就能重新走路了。不過你可得聽我的,不許亂來,不然你的腿斷了,可別後悔”警告過後,她麻利地從隨身帶的包袱裡取出繃帶、藥膏等物,又命明鸞再去打盆乾淨的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