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沒動靜,也守在街坊裡,就這一夜,有酒菜有飯食,虧待不了小的們。”
“紅褙子就是傳令兵,隨時排程小的們,哪條街聚的賊人多,小的們也一隊隊聚過去,不消片刻,就能驅散他們。”
問他們在做什麼,對方的回答都是這般簡潔而有力,似乎只當是遊樂一般輕鬆。
不止遇到正在排程的壯丁,盧彥達還見到被擒住的賊人被一隊隊往南送,而終點是寶曆寺與漏澤園的一片荒地。那裡本就堆著的磚石被臨時圍出一圈矮牆,上百手持朴刀的壯丁虎視眈眈地盯著源源不斷送來的賊人。
“稟告官人,這些賊人都是重犯,或是搶了貴物的,或是傷了人的,或是壞了女子名節的,二郎說這些人得單獨看管,方便官府處置。”
此處的頭目是一個高壯年輕人,手持一根粗長哨棒,形象頗為威武,說話卻有條有理,還帶著一絲書卷氣。
再往南去,一隊隊挑夫正挑著裝滿酒菜飯食的擔子,在紅褙子的帶領下前行。盧彥達暗道,怪不得那些壯丁不以深夜忙碌為苦。
路過寶曆寺,見和尚也組織起來,正一隊隊攔道巡視,寺廟中亮光團團,鍋鏟聲不斷,香味撲鼻,飯菜竟都是在這裡置辦。寺廟門口還支起幾個大棚子,紅褙子來來往往通報情況,若干書生,甚至是少年書生正在忙碌不止。看樣子,前方街區的人員排程都是由這些人在處置。
盧彥達還想了解一下各個區域的情況,如果只是控制住了城南官道左右,形勢還不容樂觀。他一眼就看到了宇文家的十六郎,不好去找他,就隨口問道旁的一個年輕人。
這年輕人二十出頭,相貌平凡,一雙眼睛倒是靈活。正在跟穿著白褙子,胸前背後寫著“令”的人說話。被盧彥達問詢,不卑不亢地道:“不,不止是這一片。好教將軍知曉,我們分作三撥,一撥就是這裡,以寶曆寺為起點,順著官道向北禁夜平亂。一撥是西面,現在應該到了玉局觀。以玉局觀為起點向北。第三撥是東面,沿著江岸向北,不讓賊人有漏洞可鑽。三撥鋪開,當面二十里的賊人,都會被擋住。並且一一清理……”
這年輕人自是鄧衍,在他說話時,城南玉局觀附近,老道趙申披掛齊全,頭戴道冠,一身yīn陽八怪道袍,拂塵飄飄。真若出世神仙。正領著奉香捧爐的壯丁,在大道上招搖呼喝。夜sè中,大批亂民賊匪正向北或向西奔逃,他們可不敢跟活神仙對敵。
鄧衍再道:“將軍是來平亂的嗎?現在已是深夜。還是不要亂動刀兵的好。更西面我們再難護住,只能通知當地的保甲,還有犀浦鎮注意防備。”
聽到形勢幾乎已被控制,盧彥達既是震動。又是欣慰,這是天助。不,二郎助他。再被誤會為平亂官兵,不由汗顏,支支吾吾地道:“本官不是武人,來此是找王衝,另有要事交代。”
鄧衍哦了一聲,眼中失望一閃而逝,指向南面道:“二郎就在前方岔口,向東行二百步……”
行到南方官道與海棠渡官道相交的岔口時,盧彥達的視線正停在岔口豎起的幾座火盆上,隨從官兵連聲驚呼,順著他們指去的方向一看,他也啊喲一聲叫喚。
十多根杆子高高立起,每一根杆子上都是一具屍體,皮靴氈帽,竟是蕃人!猙獰面目和模糊血肉在火光下閃現不定,這幫人馬皆甲的騎士心頭都寒氣直冒。
“真覺像是置身沙場……”
盧彥達就覺裹住自己的山文甲格外yīn冷,由岔口轉入海棠渡官道,再進到一片荒地,才覺自那屍體散發出的寒氣淡了。
荒地裡人來人往,人人臂上都扎著紅巾,還有不少紅褙子和白褙子。來來往往都以一點為軸轉動。
當盧彥達被人領著靠近那一點時,看清那處的情形,心中震撼更是蕩動不停。
孔明車般的大椅上,一個頭面幾乎被繃帶遮完了的人正斜坐著駐臂思慮,不時發出指令,身邊守著三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小丫頭各有職司,隨著他的指令,或是在案桌上插小棋子,或是向候在一邊的紅褙子或白褙子吩咐,或是提筆記錄。
“王衝!?”
不必問,盧彥達就知那大椅上的人是誰。他失聲時,腦子就轉著一個念頭,如果忽略王沖和小丫頭的年紀,眼前這一幕,與案視謀策的帥帳毫無分別。
“盧……判官?”
見一身山文甲的盧彥達出現,王衝也大為意外。他原本以為,趙梓會先現身,卻沒想到竟是盧彥達。
兩人對視,一瞬間,恩怨種種電閃而過。盧彥達自是恨王沖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