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五年元月,由童貫總領永興、鄜延、環慶、秦鳳、涇原、熙河六路軍兵所發起了橫山之戰,到九月戰爭已進入第二階段。秦鳳經略使劉仲武率涇原、鄜延、環慶、秦鳳四路大軍進攻臧底河城,意圖佔鹽州,盡收唃廝羅舊地,卻遭大敗。秦風路三個將幾乎全員戰歿,死者萬人。
按理說,鋪報該在半月內傳回汴梁,可到十月中旬,總治三省的公相蔡京卻只在秦鳳路一些門人的私人書信裡瞭解到此戰的模糊片段,這讓他大為光火,就在家宅裡發起了脾氣。
次子蔡絛安撫道:“太尉領樞密院,什麼軍報可以發回汴梁,什麼可以不發,他自能審度……”
蔡京冷哼道:“鄭達夫呢?他怎麼不說話?我不信他一無所知,他這個知樞密院,難道就是童貫放在京城的草人?還以君子自詡,要在神宗朝時,他與閹人這般勾連。早就被轟下臺了!”
蔡絛嘆道:“大人,勝敗乃兵家常事。臧底河城便敗,也無損大局。”
蔡京嘿聲冷笑:“大局?誰的大局?勝勝敗敗何時休?童貫是要耗盡天下錢糧。才願定下局面?”
蔡絛本還有些擔心,以為父親年老,思緒不如以前那般深沉縝密,有心要拆與童貫搭起的這副內外臺子。聽這話才明白,父親只是抱怨。
童貫掌六路邊軍,大半年來,二十萬三十萬大軍頻頻出動,錢糧如洪流一般傾瀉而下。父親往年靠錢法、鈔法、鹽法積攢起來的錢糧,照這個速度揮霍。眼看又要見底。到時官家又要向父親伸手,父親又該怎麼辦?再舉新的聚斂之策?如今的花石綱就讓異議之聲越來越大,父親已背了無數罵名,當年的起起落落,不都是先聚斂足了錢糧,再為官家背黑鍋而下臺麼?
父親已近七旬了,再難又歷一次起落,怕就是為此而急吧。
蔡絛這般想著,覺得父親太不容易了。朝野對他的攻擊詆譭,也太不公道了。
就臧底河一事而言,童貫似乎真有些過分,竟然掩情不報。甚至都不從私人途徑,跟蔡京通通氣,兩人的裂隙看來是已難以彌合。
蔡絛想得再深。又覺得不對勁,劉仲武與童貫的關係並不算好。不是官家青睞,童貫早就把劉仲武冷藏了。今次童貫怎麼又願意替劉仲武遮掩了?
“鄧相公那聽來訊息,許是高俅攔了軍報,太師放心,官家該已知道。”
上門拜訪的鄧家門客傳來了這番話,讓蔡京父子舒了一口氣。高俅此時就在劉仲武軍中任統制,作為天子的藩邸舊人,派去前線鍍金的寵臣,自有一番主張,童貫也不得不買他的帳。
蔡京釋然的是,官家既已知情,他就不必苦惱到底報不報此事,以至與童貫鬧出檯面上的爭執。可再細想此事,又深深感慨道:“閹人,近臣,官家都在用什麼人哪。”
蔡絛和門客也唏噓不已,蔡京再對門客道:“再這般下去,樞密院就要成擺設了,問問你家相公,願不願入樞密院。”
門客拜領任務後,終於提到了真正的來意:“近日成都府路提刑司急報到刑部一樁奇案,不知太師是否留意過?”
蔡京撫著濃密的長鬚,混濁的目光閃起光芒,像是緬懷著什麼,悠長而飄曳。
“一書生手刃十一人那件案子?當然看過,蜀中有奇人啊……”
蔡京似乎還很讚賞那書生,門客有些急了:“太師,鄧相公的侄子,鄧右丞的三子也於此案受害!成都提刑司竟然只定了刺配充軍!這般處置,刑部竟然沒有駁回,這會引得朝野譁然啊。”
蔡京收攝心神,淡淡笑道:“與你家相公說,是我的意思。”
門客驚聲道:“太師為何如此?鄧右丞已落職,難道……”
蔡京閉口不言,蔡絛道:“我家大人心襟怎會如你所想的那般狹小?此事大人不是在為難鄧家,而是在護鄧家。鄧相公許是隻聽了成都家人一面之詞,卻不知此案的根底。”
“成都提刑私信我家大人,抄錄了華陽縣的卷宗。那份卷宗裡,鄧右丞的三子鄧孝安與鄧家兒媳尤杏兒聚眾逼奸華陽花戶潘氏,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就在城中繁華樓館,數百人親見……”
門客猛抽了口涼氣,蔡絛繼續道:“那花戶潘氏與王姓書生已議及婚姻,書生趕到時,潘氏以剪刀自剄,墜樓而亡。書生怒發,拔刀連殺十一人。”
門客訥訥道:“刑部卷宗說的是潘氏與花行酒行在生意上起了嫌怨,在散花樓會商。因鄧家媳尤杏兒之父是酒商,鄧孝安受託出面作中人,兩人才去了散花樓。潘氏與尤杏兒起了爭執,亂中誤傷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