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在八十年代有過零下五十一點五度的紀錄,而尋常的冬天裡,三九天降到零下四十度則是經常的事。
幸好只痛苦了十幾分鍾,馬上出現轉機。車還沒開出可可托海著名的林蔭道,就有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在路邊等車,車門一開,湧上來一群小傢伙。我眼明手快,逮著個最胖的,一把撈過來抱在膝蓋上,沉甸甸的溫暖猛地嚴嚴實實罩了上來。他的母親還拼命向我道謝。
冬天太冷了,夏天又太熱了。坐車去橋頭,從來沒有過舒服的日子。
夏天仍經常坐引擎蓋子,蓋子非常燙。幸好我不怕燙。還覺得越燙越能防暈車。只是多了件義務:每過一段時間,就得幫司機把蓋子掀開,往滾燙的機器上澆點水,使之降溫。
車開得非常之慢,那是一種很有問題的慢。司機如履薄冰,似乎稍微提點速車就會爆炸似的。
冬天的話,車玻璃上結了厚厚的冰霜,一點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車慢些也就無所謂,反正到頭來總會到地方。夏天就不一樣了,畢竟有了對比,其“慢”的狀態如勒索一般分分秒秒地在意識的玻璃表層刮啊、摳啊,用釘子尖不停地“吱吱扭扭”划著太折磨人了!坐在車上,數著路邊的青草葉子,和路邊行人長久地對視,剝一顆糖扔給路邊的狗並看著它心滿意足地嚼完天啦,慢得令人神經衰弱。坐在窗邊,外面風景慢條斯理地退卻,簡直想從窗戶跳出去,乾脆跟著車一同緩步前行。
而這一路上又沒有像樣的公路(從橋頭到可可托海全是凸凹不平的自然土路,從可可托海到縣城則是年代久遠、千瘡百孔、滿是翻漿地面的柏油路。還斷毀了好幾處,得下了路基遠遠繞過去),車廂左右搖晃。又由於車速過慢,這搖晃的幅度被無限拉展開來,像拉展開一截橡皮筋似的,長而緊繃繃的。我暈車,在“慢”中異常清晰地感覺著這種顛簸——根本就是刻骨銘心地感覺著的。
再加上那個熱,又悶又熱,引擎蓋子的燙權當是以毒攻毒,但四面八方緊裹著的“悶”卻絲毫沒辦法對付。空氣不足,一個勁兒地流汗——不,那不是“流汗”,那是在“漏水”,渾身上下到處都在溼答答地漏著,頭髮一綹一綹的,面板緋紅滾燙,空氣中佈滿了塵土,臉上黏糊糊的。
在特別炎熱的日子裡,車過高原,遇到了猛烈的大風,窗子呼呼啦啦響個不停,但又不能關上。真是奇怪,總是這樣——夏天,這輛破車上所有的窗子都壞得關都關不上;而到了冬天,則是壞得打也打不開。
坐在窗戶邊的時候,滾燙的風像是固體一般用力地往臉上擠壓,火燒火燎。只好用本書擋著,擋了沒一會兒,那本書便沉重不已,手腕累得僵硬。旁邊坐的女孩直接把一件衣服蒙在頭上,呼呼大睡。這麼燙的空氣虧她也能睡得著。
駛出高原,開始進山駛入丘陵地帶的盤山道時,風勢終於小了。但暈車照例開始了。
每次進入纏繞著重重盤山道的“烏恰溝”,司機就熱情洋溢地對全體乘客說:“烏恰溝,九十九道彎啊!不信你們自己數”導遊一般。每次我都認真數了,但該暈車還是得暈。並且因為數得焦頭爛額,便更暈了。
路過一棵樹,司機又高興地說:“這是最後一棵樹了,過了這棵樹,再走兩個小時,才能看到下一棵”我便非常地愛那棵樹。每次路過時,額外多看幾眼。
又路過一塊風蝕得千瘡百孔的大石頭,說:“像不像只癩蛤蟆啊?那是眼睛,那是嘴巴嘖嘖,太像了!”我卻怎麼看都不像。石頭上覆蓋著斑斕美麗的石衣。
路太難走了!一邊是深深的水澗,一邊是山體,路面狹窄而傾斜,不時有山泉沖刷過路面,衝去泥土,凸出堅硬的石塊,掏出深深的水溝。汽車駛過時,所有人一起猛地跳起來,又一起被摔回座位。
有好幾截路面,根本就是在河裡趟水路。那水波光粼粼的,清澈活潑,倒是十分的美麗。
過了那棵樹,再往裡,果然再也看不到樹了,只有一些蘆葦稀稀拉拉地生長在河谷深處細細的水流旁邊。河沙雪白。
視野中上部,滿目荒涼,放眼望去只有禿山頑石,看不到一點點植物的綠色。荒山上方的天空卻是那樣藍,凜冽地藍著,比剛才在高原上看到的天空更藍,藍得——飽和得——似乎即將要滴下來濃重的一大滴藍似的。
中巴車慢慢吞吞、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猛地左拐,又猛地右拐,再突然蹦起來。然後像過電一樣,換到一檔吼叫著爬上坡路。
我則天旋地轉,頭疼欲裂,喉嚨裡一陣一陣地泛酸水。必要的時候,就請求司機停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