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氣息”般的事物了,簡直跟夢裡說出的話一般微弱而不確切。風大得呀,使得我在這一路上根本不可能維持較為平和一些的表情。真的,好幾次,都會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此時正眉頭緊皺、恣牙裂嘴。
中途休息的時候,對著車上的觀後鏡看了一眼,嚇了一大跳——發現自己少了兩顆門牙!再定睛一看,原來是門牙變成黑色的了全是給風吹的,沾滿了泥土,嘴唇也黑乎乎的,僵硬乾裂。這樣的季節正是沙塵肆掠的時候。我叔叔頭盔的擋風鏡上也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土,真難想象這一路來他怎麼堅持到這會兒的,居然還能始終正確行駛在土路中央。我就用手心幫他擦了擦,誰知越擦越髒。只好改用衣袖擦。
我們站在車邊休息,口渴得要命。風呼嘯著鼓盪在天地間,我頭髮蓬亂,面部肌肉僵硬。那風大得呀——後來我不小心在這樣的風裡失手掉了五塊錢,跟在錢後面一路狂追了幾百米都沒能追上。幸虧最後被一叢芨芨草掛住了。
我掏錢是因為買汽油,買汽油是因為我們的油又不夠了,油不夠是因為油箱漏了,有一根插在油箱上的管子,不知怎麼的掉了下來在戈壁灘上拋錨,是必須得隨時迎接和從容面對的事情。因為那是屬於“萬一”的事。因此我叔仍舊樂呵呵的,根本不為由於自己的疏忽連累了我而有所愧疚。
他只是笑眯眯地告訴我還有一次更慘,走到一半路時,爆了胎。於是,那次他在戈壁灘上推了整整九個鐘頭的車若是這一次也要讓我陪著他再走九個小時的話,我發誓,等我一回到家就打死也不出門了,出門太危險了。
這四野空空茫茫的,視野裡連棵樹都沒有,到哪兒找汽油去?
我們運氣也未免太好了。平時走這條路,從頭到尾除了偶爾一兩個牧羊人,鬼影子也見不著一個。可這次車一壞,不到一會兒,視野盡頭就有另一輛摩托車挾著滾滾塵土過來了。我們遠遠地衝他招手。近了,是一個小夥子,一看就是牧業上的,臉膛黑紅,眼睛尖銳地明亮著。我們比劃著讓他明白我們的處境,他立刻很爽快地去擰自己的油箱蓋子,我連忙找接油的容器。可是在揹包裡翻半天,只翻出一隻用來裝針線的小號“娃哈哈”酸奶瓶子。於是這兩個男人把那臺摩托車翻倒,我小心翼翼地持著這個過於小巧纖細的瓶子對準油箱流出的那股清流。然而一連線了五六瓶後,就再也不好意思要了。人家也是出遠門,要是也出了點事油不夠了怎麼辦?最後,為了表示感謝,我想給他點錢,於是
他們兩個站在風中,看著我追著那張紙幣越跑越遠。像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後來當我把錢給他時,他反倒向我們道謝不迭,對我們感激得沒辦法。
我們繼續在戈壁灘上渺小地賓士,身後塵土蕩天。天色漸漸暗了。土路也變得若隱若現,時斷時續。不是這條路,我們走錯了,我們迷路了。
在戈壁灘上迷路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晚上溫度會降到零度左右,風也許會更猛烈。而且,一旦真正迷路的話,越急越分不清方向。這大地坦闊,看似四通八達,其實步步都有可能通向永遠回不到上一步的地方。
我們進入了一片陷入大地的褚紅色起伏地帶,而在此之前,對這一處根本沒有印象。我提醒叔叔往回走,他卻認為反正都是朝南的方向,怎麼走都會走到烏倫古河的,沿著烏河往下游走,怎麼走都能走到家。我也沒什麼主見,只好聽他的。
在大地西方,有靜穆的馬群在斜陽下拖著長長的影子緩緩移動;一個牧馬的少年垂著長長的鞭子,靜坐在馬背上,長久地往我們這邊看。我建議向這個孩子問一下路,但他離我們太遠了。而我叔叔想要再走幾公里,走出這片紅色的戈壁灘,走到前方的高處看看地形。
到了後來,我們還是不得不回頭去找那個少年。可是我們離開淺色的土路開進深色的赤裸粗硬的野地,往西北方向走了很久,再也找不到剛才的馬群和孩子了。可能又一次迷路了。大地上空曠無礙,天空的雲絲絲縷縷地稠密起來。世界雖然清晰依舊,但黃昏真的來臨了。那五六小瓶汽油燒到現在,不知還能折騰多久。
我們在戈壁灘上停下來,腳下是扎著稀疏乾草的板結地面。我彎腰從腳邊土殼中摳出一枚小石子,擦乾淨後發現那是一塊淡黃色滲著微紅血絲的透明瑪瑙。再四下一看,腳下像這樣的漂亮石子比比皆是,一枚一枚緊緊嵌在堅硬的大地上。我亂七八糟拾了一大把,揣進口袋。這時,抬起頭來,看到遠遠的地方有煙塵騰起。
我們連忙騎上車向那一處追去,漸漸地才看清,居然是一輛卡車——還是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