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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過的話——好像我正是憑藉這樣一個工具,才更清楚更敏銳地出現在了世上。要不然的話唉,其實,受到能力的限制也未嘗是什麼壞事。但是,既然已經有摩托車了,就只說摩托車的事吧!——當我站在大地上,用手一指:我要去向那裡!於是我就去了。又突然為發現了這世上可能真的再也沒什麼做不到的事情而隱隱不安——好像我們正在憑藉摩托車去迫不及待地、極方便地、迅速而徹底地永遠離開了什麼但是,又想到,到了今天,這已是我們無法避免、無法拒絕的現實了。呃,也未嘗是件壞事吧?哎——當我站在大地上,用手一指:我要去向那裡!

尤其當我們把家搬到沙漠邊緣的阿克哈拉後,摩托車的用場就更加重要了。那時我們已經遠離山區。阿克哈拉在南面烏倫古河一帶的戈壁灘上,離縣城兩百多公里。要是坐汽車的話,冬天去縣城一趟得花五十塊錢呢,就算五十塊錢,還不一定有得坐。這個村子還沒有開通正式的線路車。只有私人的一些黑車在跑運營,大都是那種八座的老吉普,一天頂多只有一兩輛。往往天還沒亮,司機就從村這頭到那頭挨家挨戶接人,往往還沒有走到我們家,人就坐滿了。或者臨時有什麼急事,但車沒載滿人就是不走,停在村口一等就是一兩天,急死也沒辦法。而摩托車多方便呀,想什麼時候出發就什麼時候出發。而且,騎摩托車去縣上的話,來回的汽油費也就十幾塊錢,省了八九十塊錢呢!要是兩個人去縣上的話,能省一百六;要是三個人去縣上的話,能省二百五。嘖!而且,還不用暈車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戈壁灘上風大,路也不好走,加之為了省油,摩托車速度控制得較慢。於是出一趟門總得吹四五個小時的風。真夠受的。雖然我媽給我弄了個頭盔,可那玩意兒沉甸甸的,扣在腦袋上,壓得人頭暈眼花,根本沒法戴,只好掛在脖子上,任它垂在後腦勺那兒。可風一吹,頭盔兜著滿滿的風使勁往後拽,拽得脖子上那根帶子卡在肉裡,勒得人頭暈眼花,還吐著半截舌頭。沒一會兒,門牙就給吹得冰涼乾燥。我只好把它解下來抱在懷裡。可這樣一來,我和我叔之間就隔出了好大的空隙,風嗖嗖往那兒灌。雖然身上穿得裡三層外三層,但不一會兒還是被風吹透了,敞懷一般,肚皮涼幽幽的。儘管帶著手套,抱頭盔的手指頭還是很快就又冷又硬,伸都伸不直。哎,也不能戴,也不能不戴,連放都沒地方放,真是拿這個東西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們走的路是戈壁灘上的土路(——真丟人,我叔至今都沒有辦執照,不敢上公路),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一條細而微弱的路的痕跡,顛簸起伏。這條路似乎快要被廢棄了,我們在這樣的路上走好幾個小時都很難遇見另一輛車。大地遼遠,動盪不已,天空更為廣闊——整個世界,天空佔四分之三,大地佔四分之一。

眼前世界通達無礙。在我們的視野裡,有三股旋風。其中位於我們的正前方的那一股最高大,高達二三十米,左右傾斜搖晃著,柱子一般抵在天地之間。在我們的左邊有兩股,位於一公里外一片雪白的、寸草不生的鹽鹼灘上方,因此,那兩股風柱也是雪白的。而天空那麼藍這是五月的晚春,但在冬季長達半年的北方大陸,這樣的時節不過只是初春而已。草色遙看近卻無,我們腳邊的大地粗糙而黯淡。但在遠方一直到天邊的地方,已經很有青色原野的情景了。大地上雪白的鹽鹼灘左一個右一個,連綿不斷地分佈著,草色就團團簇簇圍擁著它們,白白綠綠,斑斕而開闊。後來我看到左面的那兩股雪白的旋風漸漸地合為了一股,而我們道路正前方不遠處的那一股正漸漸在遠去、熄滅。

我們在大地上從北到南地賓士,風在大地上由西向東吹。我的頭髮也隨風筆直地橫飛。風強有力地“壓”在臉上,我想我的臉已經被壓得很硬很硬了。若這時身邊帶著一塊大頭巾就好了,像維族女人一樣從頭蒙到腳,一定刀槍不入。於是我只好又把頭盔頂在頭上擋風。但是不一會兒,呼吸不暢,憋氣得很。只好再取下來,但是一取下來,立刻就對比出了戴上的好處,於是又抖抖索索地重戴上。立刻又呼吸不暢

由於是自己家商店出售的便宜貨,這個破頭盔的塑膠擋風鏡早就給風沙打磨花了,看到的世界骯髒又朦朧,視力所及之處一塌糊塗,久了就噁心頭暈。只好閉上眼睛它真的實在是太重了!不知道是真的很重,還是由於自己的知覺長久敏感地作用在那一處而異樣地感覺到“重”,反正就是壓得我一路上都駝著背。

那樣的風!從極遠的天邊長長地奔騰而來,滿天滿地地嗚鳴。與這種巨大的,強有力的聲音相比,我個人的話語聲簡直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