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的演講結束了,可是那些入迷的日本讀者卻蜂擁而上地把老人團團圍住。他們希望和巴金繼續交流下去,渴望得到巴金的一張名片或他在自己小本上的簽名。在巴金眼裡這才是人間最真實的畫面,這些慕名而來的讀者,並不是受某官方的唆使來完成傾聽任務的,他們都是巴金小說《家》和《隨想錄》的崇拜者和知音。在那些熱情的知音者中間,不僅有普通日本平民,學生和小職員,甚至還有日本政府的高階官員,例如多次到中國訪問的大平正芳首相,就是喜歡巴金作品的一員。他在緊張的國務活動中,仍然撥冗和巴金坐下來交流中國文學。而且讓巴金驚異的是,他的小說《家》也曾是這位日本國務活動家青年時代喜歡的外國文學作品。難怪大平正芳對巴金說:“先生的作品曾經感化過日本的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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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雨中日本青年深鞠一躬(1)
高速列車在日本春天的田野上飛馳。
巴金坐在疾駛的列車視窗,瀏覽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異國風光。在東京參加一系列讀者交流活動之後,巴金和作家代表團的成員們,乘坐高速列車對日本進行了一次從南到北,從東至西的長途旅行。廣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象徵,當年美國投下原子彈留下的戰爭創傷,時至今天仍然讓巴金感到記憶猶新。而京都和奈良,都給巴金以新的感悟,他發現這裡的人們對中國文學同樣不陌生。
在廣島訪問時,巴金在一位日本文學家的書房裡,見到這日本人用中文書寫的魯迅詩詞,那是魯迅1931年寫給日本朋友內山完造的弟媳松藻片山的五律詩,巴金的心情當然萬分激動。他沒想在廣島居然會有人把魯迅的詩,當成他治學的宗旨與寫作的楷模。這日本人抄錄的魯迅詩是:
大野多鉤棘,
長天列戰雲。
幾家春嫋嫋,
萬籟靜喑喑。
下土惟秦醉,
中流輟越吟。
風波一浩蕩,
花樹已蕭森。
儘管語言不通,可是巴金仍然發現在日本各地,漢字仍然不時可以跳入他的眼簾。這是他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曾見到的現象。巴金髮現日本人如此喜歡他的作品,顯然與街上那到處可見的漢字不無關係。中國文字讓他感到親切,而反戰與和平始終是中日兩國人民心靈交流的基點。在京都巴金又進行一次《我和文學》的演講。他坦誠地對日本讀者表示:“我的每篇文章都是有所為而寫作的,我從未有過無病呻吟的時候。”
在奈良巴金又談起他當年從橫濱到東京的經過。幾位日本青年捧著巴金的《自述》,請求籤名。大家對巴金早年在日本的活動都感到驚奇和欽佩,巴金在《自述》中說:“當初在橫濱寫《鬼》的時候,我就下決心離開武田家搬到東京去。我託一個在早稻田大學唸書的廣東朋友,在東京中華青年會樓上給我預訂了房間。我本來應當在武田君家裡住上一年半載,可我受不了他念經的聲音,可以說是神和鬼團結起來把我從他家趕了出去的。我原先學習日文的計劃,也給神和鬼團結的力量打破了。我向主人說明我要搬去東京的時候,武田曾經懇切地表示挽留。然而想到在這裡同神、鬼和平共處,我實在不甘心。即使有人告訴我,遷到東京,不出兩個月我就會給‘捉將官裡去’,我也不改變主張。”巴金對那位喜歡他《自述》的日本青年說:“我當時剛過三十,血氣旺盛,毫無顧慮,不怕鬼神,這種精神狀態是後來的我所沒有的。我今天還懷念那些逝去的日子,我在小說《鬼》裡找到了四十五年前自己的影子。我現在的確衰老了。。。。。。。。。。”
古老的奈良很象巴金曾經去過的中國紹興。只是奈良沒有河水與縱橫交錯的小石橋。巴金喜歡這裡的古老廟宇,他從幢幢香火繁盛的寺院,可以聯想到自己的祖國。會想起當年飄洋過海的鑑真和尚。往事對於年邁的巴金來說,已是難得的財富。不管從前的記憶有多少讓他傷感的地方,老人都不會謝絕日本青年對自己的關心,他眼前好象又出現了東京中華青年會的宿舍。他在和日本青年談往事的時候,說:“我當年到了在東京,住在中華青年會的宿舍,樓上房間不多,另一面還有間課堂,白天有位教員講授日語,晚上偶爾有人借地方開會。樓下有一間大禮堂,每個月總要在這裡舉行兩次演講會。我初來的時候,有人正在大禮堂內排曹禺的《雷雨》,他們通常在晚上排練,我在房裡聽得見響動。當聽到有人把曹禺的劇本變成日語時,我為曹禺感到高興。因為這也是一種文化交流。”
奈良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