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護顯然不是很相信他們。這從最近宇文護大力提拔軍中將領就能看得出來,關隴漢族門閥,包括楊家,沒有一個人成為柱國,而開府中也罕見關隴漢族門閥子弟的身影,宇文護把他們都放在了朝廷一些不重要的位置上,讓他們遠離軍隊。
楊敷的敗亡,梁山公李澣的死去,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可以解釋為宇文護正在努力把漢人趕離軍隊。宇文護只要牢牢控制了軍隊,讓鮮卑人掌控兵權,他的很多國策就能實施,因為很多國策首先傷害的是關隴漢族門閥,是關隴漢人子弟。
李氏幾個兄弟對這些問題看得非常透徹,他們告訴李丹,宇文氏最早依靠關隴門閥的力量在長安站住了腳,但現在兔死狗烹,宇文護要過河拆橋了,名義上是為了增強大周國力,實際上就是剝奪關隴門閥分享權柄,把關隴門閥對宇文氏的威脅降到最低程度。這是關隴門閥絕對不願看到的結果。李丹因此判斷楊素匆忙趕到拜見,楊敷的問題不過是個引子,他真正的目的可能是代表楊氏門閥來探詢自己的態度,透過楊敷這件事來猜測自己能否有結盟的可能。這由此引出一個問題,楊氏終究還是關隴門閥,它的利益更多體現在關隴門閥的整體利益上,它和獨孤氏還是保持著距離。
楊素起身告辭,他由衷感謝李丹伸手相助,即使不能如願以償,他也很感謝李丹。
李丹很客氣,一直把楊素送到府門外,他堅持讓楊素坐自己的馬車回府,楊素推辭不掉,只好拜領。
待馬車離開後,他立即喊來了李天涯,“跟上去,盯著他。明天晚上你回來告訴我,他從回府到明天傍晚,都和什麼人見面了。”
李天涯躬身領命,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清晨,李丹趕到魏國公府上向母親請安。吃早餐的時候,把楊素的事告訴了李暉,李暉的判斷和他的一樣,他認為以楊素的才能,早該上位了,但宇文護以愛才為名,把他死死壓在下面。
宇文護的大冢宰府、都督中外諸軍事府僚佐掾屬眾多,其中漢人佔據了很大一部分,這些人非常有才華,宇文護把他們徵辟進府,名義上是愛才舉賢,實際上卻是壓制人才,因為只有這樣,那些才能平平的鮮卑子弟才有機會被舉薦到更高的位置上。
漢家子弟不是傻子,在宇文護下面盡心盡力做事,卻遲遲得不到升遷的機會,時間長了,對宇文護的目的當然也就一清二楚了,所以楊素才會憤懣,而他也有了可以被利用的價值。
李丹等李暉說完之後,突然把大周國主以獨孤氏的名義寫給突厥人的那封信說了出來。李暉的反應很吃驚,然後非常憤怒地質問李丹,“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
李丹慚愧不語。他初始並不怎麼信任李氏家族,因為任何家族的兄弟都不可能一條心,李氏也一樣,他擔心說出來會洩露,對大周國主不利,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對獨孤氏的判斷出現了錯誤,獨孤氏中的關隴漢族門閥似乎並不忠誠於獨孤氏,這使得獨孤氏處在很危險的境地,他必須求助於李氏家族,以李氏家族的力量拱衛大周國主。
“告訴我原因,你為什麼不說。”
李丹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李暉苦笑,“鴻烈啊,你常年在外,兄弟之情都淡薄了。在我們李家,這種出賣家族和兄弟的事,絕不會發生。何況此事重大,我和你大哥也不會隨便說出來,你太多慮了。”
李丹誠心認錯。
李暉責備了他幾句,然後叫他立即去拜見廣陵公元欣。元欣在長安是個重量級人物,很多事只有他這種德高望重的人才能搞定。和元氏的聯姻,目的就在如此,關鍵時刻就要動用元氏的力量。
吃完早餐,李丹按照李暉的要求,再度趕到廣陵公元欣府上。
李丹把大漠上發生的事和那封信的事仔細說了一遍,有關突厥人的近況和室點密現在的艱難處境也詳實相告,最後李丹說,我現在需要得到大周國主的信任,否則宇文護會把我們斬盡殺絕。
元欣就像沒聽到一樣,吩咐下人擺上棋盤,他要和李丹手談一局。這盤棋足足下了兩個多時辰,李丹早就想投子認負了,但元欣好象故意拖延時間,關鍵時刻總是緩一緩,給李丹喘口氣後,緊接著又步步相逼。
李丹突然明白了元欣的意思,他把手中的黑棋丟到棋盤上,伏地跪拜。
“該我拓跋氏做的事,我會去做。”元欣笑道,“晉公這個人有個最大的優點,他想做什麼事就一定要做成,一往無前,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但他現在老了,鋒芒已鈍,顧慮重重,結果最大的優點就變成最大的缺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