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轅對女子避如洪水猛獸,又一心一意聽當利公主的話,他將秦琬當妹妹,豈能生出什麼念頭?但流言素來可畏,三人成虎,所以高盈總勸秦琬注意一點,秦琬卻振振有詞地說“難道要為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少個說辭,就不認隋轅這個朋友?”,鬧得高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後洩氣地聳了聳肩膀,隨他們去。
隋轅雖說缺了點心眼,但他有個好處,就是非常孝敬母親,說話都時常帶出一兩句“阿孃說這個不可以做”“阿孃說再玩就打斷我的腿”,絕大部分的人聽了可能會覺得他還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秦琬和高盈對他卻存了包容之心,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
三人聊著聊著,不知怎地就聊到了三省六部上,隋轅對這些事情不是很瞭解,眼見兩個比他小的女孩子都懂得比他多,便摸了摸腦袋,不甘地說:“我聽阿孃說,刑部最近很是熱鬧呢!”
此言一出,秦琬先停了下來,問:“此話當真?”
隋轅一向喜歡被人矚目,見秦琬神情認真,語氣誠懇,便有些飄飄然,得意地說:“那當然,阿孃和大兄討論的時候,我就在暖閣休息,絕不可能聽錯!”
當利公主和沛國公在討論國家大事,你在一旁的暖閣呼呼大睡,這種事情……也就你好意思拿出來說!
高盈雖沒明說,明晃晃的眼神卻將自己的態度表露無遺,秦琬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魏王主管著刑部,魯王想落這位兄長的面子,讓聖人看到魏王的辦事能力不行,自然得從刑部著手。有什麼比冤假錯案能更吸引百姓的眼球,又有什麼比威逼利誘,屈打成招,更能引起百姓的共鳴?雖說順民順民,順了才是民,但如今國泰民安,真要出什麼離奇曲折的故事,大家也不介意傳唱一陣,給魏王添點“好名聲”。
最瞭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敵人,這句話顯然對魏、魯二王極為適用,只是……秦琬輕輕地笑了笑,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魏王倒是有心了,只是他有沒有想過,對魯王這種在軍隊沒權利,全靠文人勳貴撐場面來奪嫡的王爺來說,面子實在是件大過天的東西。他得有面子,能辦成事,讓別人覺得跟著他很有前途,才會追隨效忠。所以嘛,同樣的事情,有蘇銳做依仗的魏王能忍,沒軍權的魯王卻不能忍,否則大家都追隨魏王或者韓王算了,誰追隨魯王的?
魯王決定爭位,自得考慮怎麼對付競爭對手,觀這位叔叔在江南的行事也知道,他看似身處險境,實則沉著冷靜得很,說不定步步都在他的算計中,就好比邢超被打下去那件事。魏王現在再來查案,約束手下,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秦琬猜到魯王會有大動作,但她未曾想到,魯王的手筆竟如此之大。
殿試結束後的第五十七天,長安城郊的亂葬崗聞得鬼哭聲,流言越傳越廣,百姓不勝其擾,官府徹查此事,才發現是一個姓林名綱的青年男子徘徊亂葬崗,徹夜嚎哭不止。
林綱雖未觸犯法律,卻鬧得人心不安,官府為平民心,少不得當眾審一審此人。
官府審人有兩種審法,一明一暗,明者可供百姓在外觀看,暗者顧名思義,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既然要安百姓的心,官府肯定是明審,林綱也很老實地交代,他是為好友哭號。
好友是誰?去年轟動一時的“庶子殺母案”的主角,判了斬立決,腦袋小半年前就已經沒了的戴密是也。
“戴密?”秦琬放下手中的書卷,看著裴熙,兩人交換了一個“魯王真有本事”的眼神,祁潤不明所以,問:“這案子有什麼隱情麼?”
“去年判的時候是沒半點隱情的。”秦琬以手支頤,淡淡道,“戴明的妻子周氏新婚不久就生了場病,大夫診斷說子嗣艱難,周氏出身安國侯府,性格霸道,自己生不出也不容妾室。戴明是上郡庶族地主出身,科舉上位,不敢得罪娘子,又想要香火傳承,偷偷典了個良家女為自己生孩子,本想孩子生出來之後往周氏跟前一放,誰料周氏發現此事後,竟將那個懷有五個月身孕的女人賣了出去。七八年後才被找了回來,戴明見戴密讀書好,用了些心思教導,更惹得周氏不滿,陰柔手段盡出。兩看相厭了十餘年,戴密忍無可忍,暴起傷人,將嫡母生生勒死,隨即投案自首,供認不諱。”
戴密之母是良家女,又大腹便便,周氏氣勢洶洶地賣她,人牙子心裡早有盤算,明著弄了張賣身契,暗地裡卻沒去官府留檔,唯恐哪天自己落個“逼良為娼”的罪名。正因為如此,戴密頂多算私生子,沒絕仕途,這也是周氏如此仇恨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