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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城市有一家叫做青藤的茶社。有寬寬的後園。園子裡除了桌子椅子就是滿架滿架的藤花。纖弱而糾纏的花藤在石壁和花架上蔓延。木第一次帶我去的時候,它們開著淡紫色的花,極淡極渺茫,在溫暖的陽光中瑟瑟顫抖。第三次去的時候花就沒有了。只剩滿架的藤蔓在風中悵然飄動。這樣的悵然忽然讓我想起《水妖》:這冬天沒有陽光,我還站在岸上。河水已經乾枯,不再流淌。我總在一些適宜或者不適宜的時刻想起一些歌。
有一天,木說,把報社的工作辭了吧。青苔,你不適合做記者。記得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要求採訪我嗎?我說對不起。以為你會像其他記者一樣訓練有素地想要說服我。你卻低低地說,哦。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惶恐而緊張。我就在那一刻感到了心疼。看到你的時候就證實了我的判斷。你不適合做記者,這是一個需要與現實不斷交鋒的職業。而,你的內心,與現實格格不入,每一次的碰撞,都有可能讓你的內心受傷,而現實不會有任何改變。這一切都暴露在你的眼睛裡,它們還不會說謊。
我深深吸了口氣。
第二天,我就去收拾我的東西,把電腦硬碟上我拷的東西刪除。BEATLES,ENYA,鄭鈞,許巍,一些記錄,一些資料。把辦公桌抽屜上貼的卡通撕掉,蠟筆小新和他的小白。一切關於青苔曾來過的痕跡。對面的大男孩,比我早半年來報社,溫和而陽光的孩子。他送我一個QQ的護身符。一面是胖胖企鵝,一面是我的星座屬相,長尾巴的蠍子。青苔,平安,幸福,他說。真誠而認真。這讓我惶恐不安。我害怕並且知道自己將辜負這份真誠和認真。
平安,快樂。五年前的一根吉他弦。被尹彈斷的一根吉他弦。大雪紛飛的晚上,《灰姑娘》。他想著我。青苔,它會保佑你,平安,幸福。
尹,你再彈灰姑娘的時候你會想著我嗎?再彈斷的琴絃你會送給誰?
我終於沒能夠讓自己平安幸福,自那根絃斷了。彷彿一個咒語。
我把從報社領來的少許銀子在外面小賣部買了一杯450ml的檸檬水。剩下的揣進牛仔褲的後兜。然後我坐在報社的臺階上,喝水。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敢去想。喝完這450ml的水,我踩著23級臺階到街邊,看到垃圾筒,我把杯子扔了進去。我以為會聽到哐噹一聲響,但是沒有。垃圾筒大概滿了,我有點失望地踩著23級臺階又坐到第24級臺階上。掏我的煙。茶花,只剩下最後一支了,倒插著的。用火柴點燃。我每次拆開一包煙都會抽出一支,許個願,再倒插回去,留到最後抽。青苔,當你抽完最後一支菸,那個願望就會實現。誰告訴我的?我許的第一個願是什麼?那是什麼時候?那個願望實現了嗎?不記得了,也不重要了。青苔,知道嗎?你抽出煙許願再倒插回去的樣子,認真而專注,虔誠。讓人心疼。誰說的?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次遠行(5)
我要的就是這認真專注而虔誠,它們讓我感動而溫暖。人有時是需要自己感動自己的。
這支菸只剩下菸頭了。我把它放回煙盒裡。我從不扔棄這最後的菸頭。
從揹包裡再掏出一盒。拆開。抽出一支。許願。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許什麼願。不知道此時自己想要什麼。或者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我想了想。我想,我要木今天晚上早點來接我。今天是她妻子的生日。
街燈亮起來了,還有無數的車燈。天空像黑色的河,很深,看不出裂痕。
我坐在都市生活報大樓前第24級臺階上抽菸。我什麼也沒有想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敢去想。
又一次掏我的煙。只剩下最後一支了。倒插著的。我劃燃火柴。點燃。我不喜歡用打火機。
我喜歡看木棍燃燒的樣子和火焰。
我忽然發現街面變暗了。車少了。夜靜了。我深深吸了口煙。
我望望夜色。一片朦朧迅速蓋了過來,水樣的光芒罩住街面。
風也來了。煙嗆入我肺的深處。我俯在自己的膝頭上。
有急促的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左手的煙被輕輕地抽掉。
青苔……
有熟悉的乾草般溫暖的氣息鑽進發際。
我冷,木。
木把我輕輕抱起來。青苔,乖孩子,我們回家。
我把頭鑽進他的外套,臉貼在他襯衣上。
木把我輕輕放到座位上。木,再抱我一會兒。我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