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停了腳步,沒有回身,只平板道:“差點忘了,還有梅影姑娘讓我轉給大人的幾句話……她說,她說她很惦念你……她說,她說叫你六哥……”
也不知怎了,當說到這些話時,她不由得鼻頭髮酸。
六哥,同鄉……而她與他是什麼?仇敵!主僕!
蘭芽賭氣一般回身,在黑暗裡再去搜羅那些酒囊和食盒。他說得沒錯,她得都帶走,否則明早被人發現,豈不是留下罪證?
蒐羅好了,鼻息間還縈繞著酒菜的氣息。她便又顫著指尖兒,從貼身兒的一個素面荷包裡,拈出一塊香來……
她將指甲將香塊掐碎了,狠狠地在地面上搓。清涼幽靜的香氣縈繞而起,不過片時已然將房間內的油腥氣都給蓋住了。
蘭芽便抱著包袱起身,直接衝到門口去,發狠再道:“我,我走了!”
這一去江南,不知是否能順利辦成事情。憑她的能力,要與江南多年盤根錯節的官員們群鬥,根本都不敢估算勝算……甚至有可能,她悄無聲息就被他們害死在江南,或者扔進運河裡去都可能。
她明早這一走,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他一面,更不知能不能救得了他。
他卻還攆她!
他卻還說跟她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還以為她今晚當真是來取她性命的!
媽蛋,是她蠢,是她活該!
傷透了心,她便用盡了渾身力氣,狠狠一拽門!
卻竟然沒拽動!
蘭芽大驚。
明明沒有鎖的!
鼻息卻有一絲幽幽香氣霸道襲來,手臂也被人不輕不重地捏住,耳邊傳來他該死地慵懶冷漠卻綺麗無比的嗓音!
“……你得說明白,你為何哭得這麼傷心?”
☆、136、不關風月
外頭大殿裡宴月歌舞正酣,皇帝與嬪妃們的朗朗笑語遠遠近近傳來。
曾經,家裡過年的時候,也這樣熱鬧過。也是這樣,爹孃親友在正堂圍桌聚談,她跟著兄長和小廝們在當院裡放炮仗。礙著她是女孩兒家,小廝們都不叫她碰那煙火。她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去明搶,便藉口睏倦了,先跟爹孃告退。
待得回了臥房,才偷偷換過小廝的衣裳,從他們手裡搶過炮仗來,跑到大門外去放……看著那大大的炮仗竄著火苗鑽上半空,砰地一聲炸開了,她跟一眾小廝們一起蹦跳歡笑,將女兒家那些繁文縟節也一同給崩飛到九天雲外去了,才覺著是當真過年了。
卻何曾想到,自己的家,那曾經最最珍視的一切,竟然也會在那個晚上,化於一片火海!
蘭芽攥緊門框,嗓音已是沙啞:“大人又何必問!我早說過,我哭是為大人送行!”
“是麼?淞”
他輕哼,語氣卻放緩下來:“那香,又是怎麼回事?別以為我認不出來,那是靈貓香~~而我唯一讓你聞過一回,就是在回京的馬車上……”
他的手指不知有意無意扯住她鬢邊一綹從帽簷滑脫的髮絲。
“這靈貓香,你如何得來?”
。
蘭芽攥緊門框,緊張地吸氣。
那馬車當中的一切,她絕不願回想。
方才是急了,只顧著趕緊消除房間內的酒菜氣味兒,便急著用香來遮蓋。她平素又不用香,身上沒有帶著香餅子的習慣;縱然聽從司夜染的要求,秋冬用些玉蘭膏子,可是那玉蘭香氣淡雅,膏子也不方便塗地,這便情急之下將那藏著的靈貓香給祭了出來,露了馬腳……
這香,原本是那日在馬車上,她不知是怎麼鬼使神差了從香爐裡揀出來包在帕子裡,偷偷存了起來。
她自己原也沒細想為何要這樣做……後來只覺著,這靈貓香既然是上用的好東西,難得一見,便存些下來罷了;再加上那小獸生前也算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於是便裝進貼身的荷包帶著了。
可是那緣由就算曾經騙過自己去,此時又如何能騙得過司夜染去?!
她便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盡力淡然哼了一聲:“……這靈貓香乃為上用之物,大人卻曾在馬車上僭越使用,依《大明律》便該問斬!我留存下這點子香來,就是要留下大人的罪證!大人難道忘了,我本是時刻想著要你的命的?”
“是麼?”
他這回竟然沒生氣,語氣反倒更和緩些。
“當然!”蘭芽又用力拽門:“大人問夠了吧?鬆手,讓我離去!”
“別急,我尚未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