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一直侍奉大將軍,久沐德風,實在是沒料到曹賊無恥殘暴到了這地步。胡車兒這樣的新降之將,竟被如此乾脆地當成棄子犧牲掉了,臣以有德度無德,是以誤判。”
逢紀找了個理由,暗暗拍了袁紹一個馬屁。袁紹面色略好看了些,其他臣子卻一陣腹誹,這人到了現在還不忘恭維。其實逢紀心裡也在暗暗叫苦,他也不想用這種藉口,但不這麼說,他就必須把劉平的存在公開說出來。
他在一開始接到戰報的時候,氣得把案几都給踹翻了,認為這一切都是劉平那個奸險小人的錯。可他轉念一想,劉平錯在哪裡了呢?他根本沒說錯什麼,提供的所有情報都應驗了。唯一一次勉強算是失誤的,是指出輜重隊選擇烏巢方向逃竄。結果這個提議被自己自作聰明地給否決了,反讓文丑前往延津追擊。
現在如果把劉平說出來,袁紹一定會追問:“既然他掌握了曹軍動向,為何你不聽他的?執意讓文丑前往早已設好圈套的延津?”這麼一問,延津這一敗就不再只是個失誤,而成了忠誠問題。別忘了,文丑是冀州派,而逢紀是南陽人。這一仗打勝了,怎麼都好說;這一仗打敗了,而且是因為逢紀不聽劉平的緣故,沮授、高覽等人一定會藉機跳出來,指責他懷有私心故意削弱冀州派。
他逢紀的聲望倒是無所謂,可萬一被有心人聯絡到世子袁尚,可就麻煩了……袁紹如今還沒指定繼承人,三個兒子裡,中子袁熙置身事外,長子袁譚和三子袁尚,可都盯著這個位子。冀州派和潁川派擁護袁譚,站在袁尚身後的卻是南陽派。如今田豐被囚、沮授被斥,顏良、文丑被殺,冀州派元氣大傷,潁川派人微言輕,正是上位的大好時機,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什麼錯。
聽了逢紀的解釋,袁紹用三個指頭捏著酒爵,有些憂慮地說:“顏良、文丑都是國家柱石,如今兩戰兩殞,很容易挫動我軍銳氣啊。大軍南征不易,這麼下去,讓我回鄴城怎麼去見田元皓?”
田元皓就是田豐,大將軍幕府中的第一謀士。他開戰前極力反對南下,結果被袁紹一怒之下關入監獄。袁紹的話裡沒指責任何人,但熟悉他的人都聽得出,他現在很不滿意——袁公不怕傷亡,只怕傷名。顏良文丑死不足惜,但讓袁公在田豐面前丟了面子,這就犯了大忌諱。
逢紀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正琢磨著該如何解釋。旁邊站出來一人道:“恭喜袁公。”整個廳堂裡的人都呆住了,這是誰在胡說八道?無數道視線掃來掃去,最後集中在一個面白長鬚的儒雅男子身上。
“玄德公?”袁紹眯起眼睛,酒爵不自覺地歪斜了幾分,“閣下說恭喜我,不知喜從何來?”
顏良、文丑之死都與他二弟關羽有關,袁公還沒騰出工夫來處置他,這傢伙反倒主動跳出來了。一群幕僚都在心想,這人莫非是想求死。
劉備一臉坦然,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逢紀,從容道:“勝敗乃是兵家常事。如今小敗,正是大勝之兆,豈不該恭喜將軍麼?”逢紀沒想到出來替自己解圍的,居然是劉備。這傢伙是延津之戰的生還者不錯,可也不該說這種混賬話啊……
袁紹略微挪動身體:“玄德公,願聞其詳。”劉備向袁紹一拱手,雙目灼灼閃亮:“兵法之道,奇正相闔。曹軍奇謀百出,正暴露出他們正道勢窮的窘境。窮鼠齧狸,將軍不會不明白。”
袁紹歪了歪頭,用右臂肘部支在案几上,身子前伸:“窮鼠齧狸……嗯,你是說,阿瞞他如今已是窮途末路,所以希望藉此兩仗激怒我,與他早早進行決戰?”
“原本曹公欲守,我軍欲戰。如今他一反常態,急於挑起將軍怒氣,將軍難道品不出什麼味道?”劉備循循善誘,白皙的面孔上滿是誠意。
“你是說,他在別處,還有隱憂,所以官渡之戰,不能拖太久?”袁紹眼睛一亮。
劉備輕輕捋髯,讚許道:“將軍說的不錯,曹公的隱憂,可是不少呢,所以他只能速戰速決。兵法曰:攻敵之所不備,出敵之所不意,行敵之所不欲。如今曹公欲戰,我軍不如改急攻為緩守。寓攻於守,徐圖緩進,步步為營。如此一來,曹公只能在官渡糜耗糧秣,進退兩難——倘若這時四方事起……”他說到這裡,眼神閃動,雙臂張開,忽起合掌發出清脆的“啪”聲,像是拍死一隻蚊子。
袁紹還沒表態,公則跳出來厲聲道:“劉玄德!顏良是你兄弟關羽所殺,文丑之死,也與你脫不開干係。如今主公沒拿你,你反倒說起風涼話來了!”劉備微微一笑:“你可知文丑將軍為何叫我一同隨軍?”公則冷笑道:“定是你想跟你二弟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