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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她眼前,富麗堂皇,充分像徵著一個族系和一種生活方式。然後她走上回塔拉去的大道,一路上那隻沉重的籃子把她的臂彎都快吊斷了。

她肚裡空空,餓得不行了,這時她大聲說:“憑上帝作證,憑上帝作證,北方佬是征服不了我的。我要闖過這一難關,以後就不會再捱餓了。不,我家裡的人誰也不會捱餓了。即使我被迫去偷,去殺人——憑上帝作證,我也決不會再捱餓了。〃在以後的一段日子裡,塔拉那麼寂靜,與世隔絕,幾乎造成了魯賓遜的孤島,世界就在幾英里之外,可是好像有一片波濤滾滾的大洋橫亙在塔拉和瓊斯博羅和毗鄰的幾家農場之間似的。隨著那匹老馬死亡,他們喪失了一種交通工具,現在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津力去步行那麼遠的路了。

有時候,思嘉正累得直不起腰來,或者為生活潑命掙扎,為三個生病的姑娘無窮無盡的躁勞時,她突然發現自己正側耳傾聽那些熟悉的聲音——住宅區黑人孩子尖利的笑聲,從田野回來的吱吱嘎嘎的大車聲,傑拉爾德的公馬在放收地飛馳而過時雷霆般的轟轟聲,馬車在車道上駛來的轔轔聲以及鄰居們偶爾進來閒聊時的說笑聲,等等。可見結果她什麼也看見。大路上靜靜的,杳無人影,從來不見一團紅色的塵霧預告有客人到來。

世界上有的地方和家庭裡,人們仍在自己的屋頂下安然吃飯睡覺。有的地方,姑娘們穿著翻改過三次的衣裳正在快樂地調情,高唱著《到這場殘酷的戰爭結束時》,就像幾星期前她自己還在做的那樣。有的地方還在打仗,炮聲隆隆,城市起火,士兵們在臭氣熏天的醫院裡緩緩地潰爛和死亡。有的地方,一支光著腳、穿著髒粗布衣裳的軍隊還在行進、戰鬥,打瞌睡,餓肚子,疲憊不堪而希望業已消失。有的在佐治亞山區什麼地方,北方佬軍隊仍漫山遍野,他們吃得好好的,沿著毛色光滑、膘肥退健的戰馬……離塔拉不遠處就是戰爭,就是紛紛攘攘的世界,可是在農場裡,戰爭除了作為記憶已不復存在,這些記憶每當你筋疲力竭便會襲上心頭,你必須奮力擊退,在腹內空空或處於半空虛狀態,並要求你予以滿足時,世界便暫時退避,讓生活把自己改組成兩種相互關聯的思想,那就是食物和怎樣得到食物。

食物!食物!為什麼肚子比心有更好的記憶力呢?思嘉能夠忘記傷心事,可就是忘不了飢餓,以致每天早晨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當記憶還沒有把戰爭和飢餓帶回她心上時,她會蜷在那裡迷迷糊糊地等待著煎臘肉和烤卷子的香味。每天早晨她總是使勁地聞著聞著,彷彿真正聞到了食物的香味,這才完全醒過來的。

塔拉的餐桌上有蘋果、洋芋、花生和牛奶,但連這樣簡單的食品也從來是不夠的。每天三次,思嘉一看見它們便回想起往日和那時開飯的情形,比如,那燈火輝煌的席面和香甜可口的食品。

那時他們對於食物是多麼不在乎,多麼奢侈浪費啊!卷子,玉米鬆餅、小甜麵包、雞蛋餅,滴滴答答的黃油,每頓飯都有。餐桌的一端擺著火退,另一端是烤雞。成鍋的藍菜燉得釅釅的,上面飄著一層放彩的油花。青豆在亮晶晶的花瓷盤裡,堆得像一座小山。油炸果泥丸子,燉秋葵,拌在濃濃的奶油調味汁裡的胡蘿蔔,等等,餐後有三樣點心供每人自己挑選,它們是巧克力餅乾,香草奶油糕和堆滿甜奶油的重油蛋糕。想起這些噴香可口的食物時,她不禁要傷心得落淚,而戰爭和死亡卻不曾做到這一點,同時這種回憶也能使她由轆轆飢腸轉而噁心欲嘔。關於食慾,嬤嬤是很替她傷心的的,因為一個19歲姑娘的正常食慾,由於她從未聽說過的持續不停的艱苦勞動而增加了四倍。

對於食慾的這種煩惱,在塔拉農場並不只她一個人有,實際上她無論走到哪裡,所看到的不分黑人白人都是一張飢餓的臉。卡琳和蘇輪也很快會有病癒時難以滿足的飢餓感了,甚至小韋德也經常不斷地抱怨:“韋德不愛吃洋芋。韋德肚子餓。〃旁的人也在嘟嘟囔囔地叫苦。

“俺要是不多吃一點,思嘉小姐,俺的哪個孩子就奶不了了。”“思嘉小姐,俺要是肚子裡不多裝點東西,俺就劈不動木柴了。”“孩子,這種東西俺實在吃不下去了。”“女兒,難道咱們就經常吃山芋嗎?”唯獨媚蘭不訴苦。媚蘭,她的臉愈來愈消瘦,愈來愈蒼白了,甚至睡覺時也在怞搐。可她總是說:“我不餓。思嘉,把我那份牛奶給迪爾茜吧。她奶著兩個孩子,更需要呢。生病的人是從來不覺得餓的。〃不過,正是她的這種溫柔的毅力比旁人絮絮叨叨的哀訴更加激怒了思嘉。思嘉對別人可以挖苦地痛罵一陣,可是面對媚蘭現在這種無私的態度卻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