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房間的正中央供奉著神社的傳社之物…時之鑰。一把淺金色的瘦長的鑰匙。據說是創社的祖先當年留給後人的東西。阿籬身穿一身蓮青色神官服,虔誠地跪坐在擺放時之鑰的神臺前,雙手合十,雙目闔上,心無雜念地祈求。
夜漸深,天上星光點點。日暮神社高大的門樓在夜色中孤獨地矗立,長長的彷彿一望無際的階樓像某種永恆的宿命,等待著神社的繼承人的歸來。
祭典
時也鑰守,佑時護生。依直我奉,御兮靈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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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輕風淡撫,御神木在風裡輕緩搖晃,葉聲混著風聲,沙沙嘩嘩,一陣一陣如琴音一般,極是和緩。阿籬又是一夜無夢,只覺得夢中自己恍若泡在滿是清水的陶罐裡,成了一杆御神木花枝。透身清涼,也不覺著夏夜悶熱。
一睜開眼,睡意退去,明眸清明。耳邊貫入的那滴滴嗒嗒的水聲,卻是真的。她推被下床,看到窗外已然下起雨來。飄飄灑灑的綿毛夏雨,院裡青石板的庭園,古老和屋的沉黑屋簷,一排一排的木樁護欄,圍在古木上的結界白紙圍,被雨水打溼,在黯黯天色裡反射微潤光芒。
五百多年的歲月沉澱,在此才恍然呈露一絲端倪。
咯咯——敲門聲起。門外傳來熟悉的溫柔嗓音。“阿籬,起了嗎?該吃早飯了。”
“嗨!就來——”她應了一聲,從衣櫃中翻撿出一件蓮色長裙套上,梳好長髮,隨意一攏束在背後,便下樓來。
今日仍是伽葉子煮的早飯,小米粥加上幾樣家常菜,只聞得那空氣中飄浮的食物香氣便覺口腹一陣滿足。
阿籬下得樓來,洗漱過後,才走了過來,坐在伽葉子身側。“早安,爺爺,媽,草太,小瞳。”眾人也各自回了聲早。
微微一笑,她執起竹筷。雙手合十,挾著竹筷閉目片刻,然後朗聲道:“那麼,我開動嘍!”其他人學她一樣做完早禱,也各自開始用早飯。
餐桌上談論著家常小事。一條長桌,日暮安齋坐在主位,而他對面的另一主位,卻是空了多年。左側的伽葉子時而目光掃過那空位,眼眸一垂,唇角微彎,只低頭認真咀嚼口中飯粒,不忘為對面的草太小瞳挾菜。
“謝謝,媽。”少女不改羞澀,誠惶誠恐地端起碗趕忙接過那挾過來的筍片,微微頷首,行了一禮。
與她相比,草太卻是自然多了,只赧顏一笑。“謝謝。媽,我和小瞳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以後不用……”
伽葉子溫柔一笑。“誰說我是挾給你們吃的?我是挾給我那孫兒吃的……”一句話只教一對未婚小夫妻紅了臉,紅欲滴血,各自埋頭吃飯。
一旁,日暮安齋和阿籬各自掩唇低笑。
席間,阿籬不經意地問:“草太,小瞳,學校開始放假了吧……”
一瞬暑假便又到來。而日暮神社一年一度的祭典也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由神社新任承繼者主持的,她的首次祭典。日暮神社已經多年停辦祭典,阿籬也樂得不沾麻煩,偏偏今年在日暮安齋的堅持下,她前一個月便得開始準備。
“嗯,今天開始休息,一週之後,我和小瞳都得返校補課。”畢竟是高三了吶。
“說起來,阿籬,你的祭典準備得怎麼樣了?”日暮安齋扶起碗喝了口湯,淡淡問道。
“什麼祭典?”草太好奇地問,而他身側的小瞳則眨巴一雙水眸,眼神同樣好奇。
“祭典……對了,草太是沒見過我們神社的祭典了。”伽葉子恍然想起什麼,溫柔笑道。
說道日暮神社的祭典,大約類似夏日祭。草太出生那年便開始停辦,那些熱鬧神聖也是不曾見過的了。由掌管神社的承繼者套上一身神聖清冷的巫女服,為迷惘眾生舞一曲,迎生——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幾多喧囂,都會在夏夜月升中天一刻沉寂下來,眾生失神於日暮巫女之迎生舞。
那上白下紅的巫女裙,冰雪與烈火揉出來的視覺強烈反差,加上雪色檀紙綁縛的如瀑青絲,詭豔之極,足以讓人心生生一驚。不愧是被喻為侍奉神祗的使者。
就連伽葉子也只見過一次,是在三十年前,丈夫的承儀祭典上。那張白衣紅裙襯托下愈發如玉清冷溫潤淡然的顏面,一換下長裙,她才知道卻是個俊秀如女子的少年,目光淡淡,表情淡淡,溫柔淡淡,那樣的神態,分毫不曾消失過,反而愈加清晰起來。初次相遇一霎的心跳,一點一點減緩呼喚消失的悸動,沉澱在歲月中,始終不能忘卻。即便,他已失蹤多年……
只此這些,卻只留在伽葉子心底。她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