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下樓,熊雄上了車。李濟運習慣走走,就說:“熊書記你先走吧。”天黑下來,縣城裡人聲叫嚷,汽車喇叭,混作一團,似乎比白天還要嘈雜。李濟運想讓自己腦子變得清醒些,便做遊戲似的琢磨這事兒:到底是白天嘈雜些,還是晚上嘈雜些?應該是白天嘈雜些。晚上覺得街上更加吵鬧,只因忙碌一天,腦子本來就亂。事情還是要想清楚,多想想結論就不同。去不去省裡掛職,這事太重要了,不想清楚不行。不斷有人同他打招呼,似乎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李濟運越來越敏感,總覺得別人都在琢磨他。自從檢舉了劉星明,他的神經很脆弱了。
李濟運回家按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門是舒瑾開的,她並沒有望望回家的男人,仍扭頭看著電視,說:“人都是命。”
李濟運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倒是知道這話不是對他說的。舒瑾一邊倒茶,一邊仍望著電視。一位當紅女歌星正在唱歌。舒瑾把茶放在茶几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電視機。李濟運端起茶來喝,想起了剛才舒瑾說的話。原來她是感嘆自己的嗓音天生的好,只是沒有那個命,不然也是紅歌星。紅歌星謝幕而去,舒瑾又微微嘆息,頭輕輕搖著。
李濟運想起掛職的事,就對舒瑾說:“你說人都是命,我正想同你說件事。”
舒瑾問:“什麼事?”
李濟運說:“我有個機會到省裡去工作,你說是去好,還是不去好?”
舒瑾又問:“給你個什麼位置?”
李濟運笑笑,說:“你倒問得直接啊。我是去省裡掛職,哪有什麼位置?”
舒瑾仍只是問話:“掛職,也就是說還是要回來的?”
李濟運說:“照說掛職是要回來的。”
舒瑾還是問:“要掛幾年?”
李濟運說:“通常是三年,一年兩年也是有的。”
舒瑾一直望著電視,這會兒便轉過臉,瞪著李濟運,說:“掛職三年,又不安排位置,去不是瘋子?三年,人家早提拔了!”
李濟運為這事傷了兩天腦筋,舒瑾幾句話就說清楚了。聽了老婆這番話,李濟運決定不去省裡掛職。舒瑾關了電視,囑咐歌兒早點休息,就進屋睡覺。李濟運去洗漱了,也上了床。本來想好了,躺在床上,又思緒萬端。
李濟運其實也不是想不清楚,而是利弊難以取捨。他在縣裡只要走得順,再過三到五年,也許可以幹到縣委書記。那時候,他年紀四十歲上下。如果再順水順風,就可幹到市級領導。老天再開開眼,幹到省級領導也說不定。如果徑直去了省裡,運氣好的話一鼓作氣幹到廳級,再下來幹幾年市委書記,往上調回去就是省級領導。
但是,他在省裡沒有過硬的靠山,很難得到別人賞識。田副廳長最多隻能把他送到處級幹部份上。田副廳長過幾年就退下來了,沒有能力把他送得更高。昨天晚上,田副廳長讓他去房間聊天,他就明顯感覺這位領導老了。瓜老籽多,人老話多。田副廳長早幾年回來,沒有這麼多的話。他現在扯著老部下們沒完沒了的聊天,這就是老了。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放在老同志身上。
李濟運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他暗地裡論證過無數回。哪個位置上幹幾年,如何加快步子往上走,他都細細設想過。如果天遂人願,他必定大有出息。李濟運有個習慣,每次省裡和中央換屆選舉,他都會細細研究當選人的履歷。那種上得快的年輕幹部,他會研究得更加細緻,想從字縫裡找出玄機。人家為什麼短短十幾年工夫,就從普通幹部做到了省部級?人家為什麼五十幾歲就做到了國家領導人?看到有些高階幹部,同自己的早期經歷相似,他就會信心百倍。但執行這兩個綱領,他設想的起點都是在基層,從沒想過去省裡機關。
不去了,他決定不去了。
李濟運全神貫注憧憬著美好前程,突然聽得舒瑾說:“擺樣!”
他聽得沒頭沒腦,問:“什麼擺樣?”
舒瑾本來平躺著的,聽男人這麼一說,她身子彈了一下,就背過去側臥了。李濟運頓時明白,很久沒有同老婆溫存了。舒瑾意思是說這麼一個漂亮老婆,他只放在家裡做擺樣。也真是對不住老婆,他每天都回得晚,進門就精疲力竭,哪還有那心思?
他趴了上去,吻著老婆的後頸。
二十五
可第二天,老婆又變卦了。原來舒瑾又前思後想了一晚上,覺得李濟運還是上調好處多。不是替李濟運考慮,而是為兒子。在她看來,李濟運即使留在縣裡,前景也不一定就有多好,還不如到省城去,可以把全家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