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嬪妾出言無狀,大可治罪嬪妾。不過,有些話,嬪妾還是要直言,陛下恩寵曹美人,嬪妾本不應過問,既為後。宮妃嬪,理當一沾雨露,雖說先人也曾有言,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但凡是凡事,好歹得有個節制才好。陛下龍體違和,行不得遠路,嬪妾有幸代駕出宮,下賜玉龍子於廣平王府,陛下卻在南燻殿與曹美人主奴三人這般香豔撲捉戲耍,全不顧龍體為重,可知嬪妾身在宮外何等掛懷枕邊人,一時心急,憂心如焚擅闖入殿一刻,見著陛下時又當作何感受?”
凝睇江采蘋,李隆基微霽顏,江采蘋這番話聽似言之鑿鑿情之切切,怎奈身為一代帝皇,身為一國之君,卻是拉不下面子來:“聽愛妃言下之意,可是在指怪朕為美。色所迷,疏於勤政治國了?”
“嬪妾不敢,嬪妾豈敢妄議前朝政事。”江采蘋毫未顯畏懼之色,只屈著身神色自若的說道,“嬪妾不過是把心裡話道與陛下而已,嬪妾曾跟陛下說過,嬪妾只把陛下視為枕邊人,陛下亦曾允諾嬪妾,在無外人在時嬪妾儘可在御前直言不諱,陛下金口玉言,一諾千金,難不成早已忘卻了昔日所親口應承下嬪妾之言?”
面對江采蘋的婉言相勸,軟硬兼施,李隆基眼底不由籠上一層暖意,看似不無心軟了幾分,負手背轉過身去:“朕,一言九鼎,自未忘卻昔日之承諾。”
抬首看眼李隆基凜然的背影,天顏咫尺,江采蘋卻突兀直覺這咫尺之遙宛似天遠之隔,果是聖威難測聖心難揣,伴君如伴虎。李隆基弦外之音不言而明,若非顧念舊日情分,想必先時在前殿已然不留情面,指不準已是命人將其禁足乃至於打入冷宮,說來也只是全憑其一句話的事兒,君無戲言,身為天子手操生殺大權,自是令下必行。既如此,先時在前殿又何必當著曹野那姬之面施以垂憐,好在江采蘋剛才也有夠心堅意定,並未迷亂一時,未去當那自作多情之人,這刻看著李隆基背對而立,心下縱剜如心絞,至少不再痛得無法自拔,割捨只在一念之間,只是狠下心來做一個決定罷了。
“嬪妾非是得理不饒人,更不曾對曹美人有過甚麼成見,也無意於咄咄相逼,今日嬪妾所言,只為陛下龍體著想。嬪妾所為,如若逾矩,但憑陛下發落便是,往後裡嬪妾自當謹言慎行。”心結放下了,江采蘋忽覺有種如釋重負的痛快,由今而後也就看開了。再不必去徘徊不定,去日忡夜憂,反卻是一身輕快,哪怕它日被人取而代之。也可一笑而過。及早落得個閒淨。
見李隆基沉默不語,江采蘋自行直立起身,頭也未回地緩步恭退出南燻殿,當殿門推啟的剎那,天際的落輝迎面灑落了一衣身的萬道金光,夕陽燦若血紅,殷紅了一大片遙不可及的天幕。
忽見江采蘋步出殿門來,高力士不禁怔了愣,順著江采蘋身後再看去。卻未看見李隆基的身影,心下頓覺不妙。
小夏子早就請了奉御來至殿外,正與高力士商酌著何時讓奉御入殿。不成想江采蘋這時卻先一步獨自從殿內走了出來。
“娘子”雲兒慌忙迎上前,欲言又止,一時也有點不明就裡。奉御立時揖禮在下:“臣見過江梅妃。”
“不必多禮。”江采蘋輕抬了下皓腕,面無異樣,顏頰掛著淡淡地淺笑,“勞煩奉御走這一趟,本宮自覺無礙,奉御早些回尚藥局忙正經事兒為是。”說著,已是搭著雲兒的手步下殿階。
目注江采蘋沿著宮道越走越遠,忽而一陣熱風吹過。宮道兩側的綠茵隨風舞動出千層浪,江采蘋走遠的纖影兒就好像濤濤水浪上隨波飄遠的一葉浮萍,高力士心中陡地一沉,不由嘆惋了聲。
夏草漸深,濃廕庇日。秋來暑往。寒蟬悽切,轉眼已至孟冬之月。天氣上騰,地氣下降,日在尾,寒氣至,愁多知夜長。
這日,已到了汝陽王李璡護送雙親棺柩下葬惠陵的日子,此一去,李璡將在惠陵為作古的雙親守孝三年,以慰雙親,盡人子至孝。
李隆基一早兒就親臨通陽門,連早朝都未上,專程站在宮門上為李憲送上最後一程。眾文武百官隨駕在旁,見李隆基望著駛至宮門下的李憲的棺柩,悲慟之際竟失聲痛哭不已,左右朝臣見之也禁不住掩面唏噓了一通。
江采蘋、皇甫淑儀、董芳儀、武賢儀以及杜美人、常才人、鄭才人、高才人、閻才人等後。宮妃嬪皆站在一旁,以待相送寧王李憲及其王妃元氏起程入葬往惠陵,皇太子李璵及廣平王李椒父子二人與其他皇子一併恭立在另一側,薛王叢亦身在其中,當年的諸親王,而今只餘下薛王叢一人尚在人世,宋王成器、申王成義、岐王範等幾個兄弟前些年相繼離世長辭,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