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皇室家族的興衰也不應該成為政治倫理的唯一參照;總不能讓天下億兆人民為了某一人或某一族人的榮華富貴去付出慘痛的代價。
看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侷限,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無奈,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悲哀。我們今天的讀書人未必就有資格去同情2000年前的撰史者,正如那些葬身雙子塔的美國人未必就有資格同情喪命於街頭爆炸的伊拉克人一樣。
成帝“臨朝淵嘿、尊嚴若神”。他善修容儀,目不四顧,手不指人,語言表達從容不迫,舉手投足間無不體現出穆穆天子之容,堪稱偶像級的帝王氣質。但是,這位表面上風度翩翩的皇帝顯然並不具備君臨天下的基本素質。
在這樣一位“繡花枕頭”式的皇帝統治之下,假如沒有王鳳專權,或者假設由他的政治對手王商來主持帝國的朝政,就憑這樣一群只知道是古非今的儒生,成天捧著他們奉若神明的“經義”來指導現實,恐怕泱泱西漢帝國的土崩瓦解就不會推遲到幾十年之後了。
史家雖然沒有進而追索王鳳專權的動機,但卻無法迴避三個基本的事實:
其一,王鳳本人並非貪戀首輔大臣的權位。“王章事件”平息之後,他在完全取勝的情況下,卻絲毫沒有“小人得志”的愜意,反而變得心灰意冷,決意要隱退,是謀士杜欽的苦苦相勸才讓他打消了退意。
其二,王鳳本人的後代並沒有登上帝國的政治舞臺。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兒子。如果沒有兒子,或者他的兒子有重大缺陷不適合做官的話,史家定然會當作“罪有應得”的報應來渲染一番的。
即便他是有女無子,無論如何也應該弄出點兒什麼動靜出來,或者秉承乃父的強勢作風,或者反其道而行之(就像王莽的女兒那樣)。無論哪一種情形,也都應當在史書中留下痕跡,哪怕是一筆帶過。
但是,關於王鳳後人的資訊,竟然一點兒蛛絲馬跡也沒有。這種悄無聲息的狀況非常不符合班氏治史的邏輯。
唯一合理的解釋只能是:王鳳根本就不想讓他的後人前赴後繼地捲入帝國的政治漩渦中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們置身於政治之外,更不會在社會或官場中去招惹是非,因此,無論當世還是後世,幾乎都忽略了他們的存在。
在這樣的邏輯之下,如果王鳳因為某種私心而專權的話,那麼他的終極目的又是什麼呢?蔭及子孫還是及時行樂?
其三,王氏兄弟們的奢靡腐敗常常被當作王鳳“因私”而專權的一個重要罪證。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蒙冤2000年的柱國良臣(2)
“五侯群弟,爭為奢侈,賂遺珍寶,四面而至;後庭姬妾,各數十人,僮奴以千百數,羅鐘磬,舞鄭女,作倡優,狗馬馳逐;大治第室,起土山漸臺,洞門高廊閣道,連屬彌望。”
“鄭女”在當時是一個著名的色情品牌,就像前些年國內聲色場所中的來自某國的外籍“小姐”一樣,非常搶手。
西漢王朝的官場風氣中,許多高官,尤其是外戚集團,大都風行奢靡無度的腐敗生活。比如史丹便“僮奴以百數,後房妻妾數十人,內奢淫,好飲酒,極滋味聲色之樂。”丞相張禹更是“性習知音聲,內奢淫,身居大第”。因此這並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
況且,王氏兄弟之興,與其說是借了王鳳的光,還不如說是王太后一手操辦的結果。
但是,史書中並沒有關於王鳳本人生活奢靡的記載。
實際上,王鳳與他的兄弟們格格不入。他臨終的時候,成帝問他,如果他死了,可不可以任命他的親弟弟、平阿侯王譚接任首輔。
王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王)音謹敕,臣敢以死保之。”不僅如此,他還專門留下遺書提醒成帝說,自己的5個親兄弟均不可重用。
以上三個事實便是對王鳳專權動機的最好反證——他無意於顛覆劉氏政權,只是本能地想盡一個首輔大臣責無旁貸的本分,同時本能地把權力集中到自己手中。
我們不能把所謂的“專權”作為把他定性為“奸臣”的證據。換一個說法,如果周公不攝政(代行皇權,是最大限度的“專權”),恐怕後世也不會看到一個功居至偉的“聖人”周公——沒有足夠的權勢,哪裡能有這麼大的作為?
當時的儒學總是有意無意地傳遞這樣的官場價值觀:為官者必須“以德服人”,甚至不惜以軟弱之“德”來感化自己的政治對手,似乎這樣做才能稱得上“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