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黯然失望而回,夜裡也輾轉反側,臆測,驚醒,哭泣……
漸漸的連我也感覺不對勁起來:村裡的大人開始自覺不自覺的對我們母子恭敬得不像話,不論年紀,輩分說話都輕聲細語的,生怕驚嚇了我們;我與小孩夥伴們打鬧,受苛責的一定是別人,哪怕頑皮的是我,錯的那個人是我;送到家裡的糧食,衣料也是最好最多的,可以天天大魚大肉的吃,浪費了也沒人說一句,罵一句;我可以披紅掛綠的全身是新衣裳,弄髒了,刮破了,爺爺總是拿出新的來,讓母親再做一件,或者都不用母親動針線,我也有新衣服穿;而母親再也不用下地了,也不用幹活了,甚至不用回老屋給爺爺奶奶做吃的,侍候他們了,旁人都給接了過去,不用母親動一根手指頭了;從此母親和我就過上了我想象中的大戶人家衣食無憂,自由自在的少奶奶、少爺的生活……
但是,依然沒有收到父親的隻言片語,最多就是一個多月後,再次回返香港的叔伯寄回來的一份報紙,上面有父親的照片——意氣風發的照片,標題是“香港梅氏集團新任總經理李峰庭勵精圖治,再創新高”。母親捧著照片貼在懷裡,嚎啕大哭,等喘過氣來以後,一個勁的指著照片教我認爹,讓我叫爸爸,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念著上面的文字給我聽……
可是還是沒有父親的電#話或者信件,只有千遍一律的口信、電報
,從別人的嘴裡得到的訊息也是含糊不清,模稜兩可的。後來,有一天深夜,母親以為我睡著了,按耐不住衝回了老屋要問個究竟,我一直等啊等啊,總是不見她回來,終於模模糊糊的睡著了。
第二天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驟然間見到呆坐在床尾的母親,還來不及高興,便嚇了一大跳——母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枯了,萎了,頹了,敗了……
當我懵懵懂懂的問母親出了什麼事的時候,她一把抱住了我,緊緊的,勒得我的骨頭都疼了,但是我不敢出聲,也不敢掙扎,因為我感受到了母親無聲啜泣裡的悲傷,吶喊,憤怒與絕望,她默默的不停流淌的淚水很快濡溼了我的衣裳,我的後背,滾燙的淚水滲進來讓我覺得好冷,好冷,前所未有的冷,鑽進骨頭縫裡的冷,透進靈魂裡的冷,冷得我僵坐在那裡,一動不能動,心裡,腦裡只有一個念頭:母親的天塌了!
從那天開始母親滴米不沾,身上,床上也換回了舊衣物,舊被褥。奶奶哭著讓我求母親張嘴,她也只是緊緊抿著嘴,閉著眼,將頭轉到一邊,無聲的流淚……
爺爺讓人帶我出去,和奶奶一起關著門在房裡勸解了半日,母親仍然不鬆口,只得唉聲嘆氣,步履蹣跚的相互攙扶著走了,母親將我叫回了床前,握著我的手,輕撫我的臉,一遍一遍的說:“為善,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活著,要活得好好的,答應媽,一定要好好的!”一遍遍的說,也不管我有沒有反應,有怎樣的反應,只一遍遍的叮嚀,一遍遍的叨叨,一遍遍的喃喃自語……
23
母親的葬禮很隆重,全宗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來了,能來的都來了,行動不便的也叫人抬著,推著來了,好幾個祖奶奶,奶奶輩的邊哭著邊拍著棺木嘆息,“何必呢?!何苦呢?!何至於呢?!”
只是沒有人,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母親為什麼短短几天就撒手了?而且父親也不見蹤影,從香港趕回來的伯伯只說是聽了訊息,一下子病倒了,下不了床,回不來了。
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把母親給擊倒了,讓母親絕了生的念頭,連她最疼愛的我也不理了,不管了,不顧了,撇下孤零零的我走了,不再憐我,惜我,疼我,愛我了!可是他們,他們每一個人一定知道是什麼,但是就是不肯告訴我,只瞞著我一個!
97年秋末的時候,奶奶也去了,聽說是積憂成疾再加上前些年身子被掏空了,沒來得及補回來,又吹了風,受了涼,便病倒了,熬不過,就去了。
奶奶的葬禮上,父親回來了,帶回一個20來歲的珠光寶氣的少婦和2歲多點的小男孩,以及5、6個屬下,傭人,他們三人衝奶奶的棺木磕頭,叫“媽”,叫“奶奶”……
我茫茫然呆立的時候,場面有些騷亂,隨即我被帶離了靈堂,這就是我與父親的第一次會面,就只匆匆到了個照面,連個招呼也沒來得及打,話也來不及說就被帶回了與母親原來的住處。這麼多年我一直不敢問,那時候父親看到我了嗎?知道我是誰了嗎?認出我了嗎?……
過了幾天,奶奶下葬以後,終於有人將我帶到爺爺住的老屋,當時父親也在,那名少婦也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