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打在了吳英蘭的額頭上,一隻落了空,飛出去老遠,掉在了地上,“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啊?!父母親生你養你了這麼大,就向你伸個手,就這麼,這麼——大逆不道!你還是個人嗎,你?!你……你這個忤逆子,就是個畜生,牲口!天啊!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個東西啊?!……”
吳英蘭摸摸紅腫的額頭,沾了一手的油,聽著母親在那唱唸做打的數落自己的罪過,臉色灰敗著往外走。
吳慧蘭面色自若的繼續夾菜喝湯,對吳英蘭蕭瑟的背影是熟視無睹,漠不關心,她冷笑:“哼,27、28的人了,掩飾表面情緒都不會,又不會討好拍馬屁,事業能成功才叫沒天理呢!呸,能有份工作來餬口就該謝天謝地了!5年前的6萬是個意外!老天的青眼投偏了方向,那本就該是我的!哼,現在我不是輕輕鬆鬆有了10幾快20萬?我才是家裡的明珠,家裡的驕傲!!!”
吳慧蘭想著,得意的暗笑一聲,挾了塊燒鴨到李翠芬的碗裡,“回來,媽,你就別生氣了,氣多了傷身,到時候心疼的還不是我們?”接著又輕輕刺了吳英蘭一下,“再說了,你這樣關心她有什麼用?她又不領情!——‘兒大了不由娘’——你就別再操那個心了,由她去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等她再大點,在社會上多磨磨,吃多了外人的虧,就會明白你老的苦心了。再說——”吳慧蘭瞥了眼父親不知何故陰暗不定的臉,“再說了,爸平時最心疼小妹了,你再罵呀,不知道我爸他怎麼個心疼法呢。你呀,也消消氣,大家要和睦、和氣、和善才好嘛!不是有句老話說‘家和萬事興’嗎!”
李翠芬聽了卻是火上澆油,剛換的筷子重重往飯桌上一摔,“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她是個消停的嗎?!一年見不到一次面,一回來就會跟我頂嘴,說她一句兩句的,嚯!還回來十句百句!好好的一頓飯吃得也不安寧!盡跟我慪氣,跟我作對!教她點為人處事的道理,一個不合她心,順她意,連飯都不吃,摔碗就走人!你說,有這樣的人嗎,啊?有這樣做人兒女的嗎?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省心的東西?不貼心,不順心就算了,就是個來討債的,是個追命的!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吳父煩躁的大喝一聲:“好了!大過年的,還讓不讓人吃個清靜飯了?!”
李翠芬沒有被嚇退,反而變本加厲的拍著自己的大腿,衝著吳英蘭離去的方向憤怒的咒罵,一時間,咒罵聲、斥喝聲、勸解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了一曲在這舉國同慶、閤家歡樂大背景下吳家“獨特”的“暴風雨奏鳴曲”
5
吳英蘭站在自家(?)樓下的大門外,木著個臉,眼睛雖然早已泛紅、發乾、發澀、發緊了許久,卻連半滴眼淚也流不出來。至於在這大年節裡因免費聽了吳家上演的“家庭倫理劇”而聚集在大門兩側或明目張膽的探究;或欲蓋彌彰的幸災樂禍;或陰暗不明的嘲諷,那不屑、譴責、嗤笑、同情……等等投注過來的種種目光吳英蘭是視而不見因為她不知何時起早已給自己套了身硬邦邦,冷冰冰,向裡向外全都隔絕一切氣息和波動的盔甲,這塵世間所有的紛紛擾擾或鶯歌燕舞半分也投射不到她的眼、她的身、她的心。
吳英蘭穿過馬路,向西北方5、6百米開外的小山坡行進,她沿路跨過道路兩邊散亂堆積的建材;越過半完工或半完工的房舍;穿過田埂兩側或已枯黃或依然蒼翠的雜草;走過偶爾有一兩隻游出水面透氣的小魚塘;路過萬物待興的稻田,若有所感的開始在心中默默吟唱:
我的心早已經一片黑暗
再沒有什麼是可以點燃
我只剩眼角的一滴淚光
怎能把這世界照亮
對你的恨已經慢慢變少
對你的愛依舊無法衡量
在原諒與絕望之間遊…蕩
唯一的感覺是傷 ;傷 ;傷
我以為你給了我一線希望
我伸出手卻只是冰冷…鐵窗
若現實它總叫人更加悲傷
就讓我在回憶裡繼續夢幻
我以為我從此能快樂飛翔
在夢醒後卻只是冰冷鐵窗
若現實它能教人更加勇敢
就讓我在地獄裡等待天堂
——許美靜 ;《鐵窗》
吳英蘭停住了腳步望著前方不遠處靜靜佇立的蘆葦杆子,還有山頂上彷彿聳立了50年、100年的老松,自言自語:“怨麼?恨麼?可——那又如何?誰會在意?誰會在乎?只有你自己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