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

部位之說的進步性在於它至少認識了性不是侷限於以生殖器官——陰道——為主的活動，但是，它的不足正在於它仍以生理器官為自己的眼界極限，而無法看到一個在性事上封閉壓抑、在性別上極度歧視女性的文化，會對女性的性經驗及性感受有何等重大深遠的影響。對飽受性騷擾威協助，被性暴力恐嚇，還要承受貞潔嫻靜形象束縛的女性而言，恐怕按哪摸哪都不容易得到愉悅，更遑論渾然忘我的高潮了。

換句話說，《海蒂性學報告》固然做到了某一程度的女性性經驗資訊的交流，也累積了不少對陰蒂快感和陰道快感的具體描述，但是，這些呈現仍座落於個人技巧的層次上，而未考慮整體情慾文化中是否仍包藏著對女人的重大歧視與壓抑，更大大高估了快感與器官部位之間的關聯。畢竟，不管是陰蒂高潮或陰道高潮，都還需要女人主體全心全意的自在投入及性幻想的刺激推波助瀾，否則單單撫摸或戳刺的單調動作，哪有可能到得了高潮？

更明確的說，生理觀點全然漠視現有情慾文化對女性快感的多所阻撓和壓抑，以至於由此觀點出發的情慾文化改造策略也止於“正當化陰蒂高潮”而已。

《海蒂性學報告》的另一個歷史包袱來自“高潮”的過度關注。1953年出版的《金賽性學報告》為了對性進行量化的研究，竭力避免含混的感受描述，因而選擇用高潮來計數以量化性經驗的內涵。這個研究的方法學也被1966年馬斯特與瓊生的《人類性反應》所採用，他們並首度認定女人的陰蒂高潮遠比陰道高潮來得劇烈舒暢。由於這兩份性學報告都深入通俗文化，他們對高潮的重視也左右了當時女人對自身性經驗的期許，許多女人在性活動中以高潮與否作為惟一指標與目的，也因此在性交活動中產生不少期待的焦慮或不確定的困惑。

海蒂的研究並沒有修訂前人對高潮的關注，相反的，由於她的研究問題根本架構在女性高潮之上，因而整個研究報告看起來像是單一的以達成高潮為終極考量，而又以強調陰蒂高潮比陰道高潮來得強烈（或容易達到）為主旨。

對高潮的關注一方面喚醒大眾重視女人的快感，以及女人透過陰蒂高潮可以得到的自主滿足，但是在另一方面，當性學報告只突顯高潮的神秘和陰蒂的重要，而不發掘女性愉悅的　多元面貌，那麼這有可能會窄化性活動的內涵及目標。因為，如果性活動的惟一目的是高潮的剎那，如果做愛者的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是否快要達到高潮，或者以是否達到高潮來作為個人在性事表演上的成功失敗指標。這種過度的期待對大多數性經驗和性操練不足的女性而言，可能增添不必要的心理壓力及挫折感，對那些已經建立自身快感模式的女性而言，則降低了她們開創新快感模式，探索其他快感可能的動機，更使得她們輕忽了性活動整體過程中的持續愉，而只著眼於某一特殊時刻的感受。女性高潮固然極端重要，但是，過度的窄化或專注有可能扼殺個別女性主體本身獨特多樣的快感及愉悅來源，對豐富多元情慾的文化也是助力有限的。

《海蒂性學報告：女人篇》在生理觀點和高潮關注上呈現的歷史視野，並無損這本性學報告在改造女人情慾文化上的心力。海蒂很清楚的指出，性事上要有愉悅，女人不能指望他人來施與，而必須為自己的身體負責；主動去多方經驗（由自尉到性交到多重伴侶或同性戀），以瞭解自己的需要，並開創各種快感模式，無畏的學習、研究、改進、實驗；在性活動中更要主動的去主導互動，專注於自己的感受，全心投入，全身感受，自己找尋快感和高潮，擺脫形象和顧忌的糾纏，才可能營造出高品質的情慾經驗。

以《海蒂性學報告：女人篇》的角度而言，女人在情慾上的不爽困境不是不能改善。性革命運動的波濤已為女人開啟文化空間，女人在性事上已有大量的拓展，但質的提升則需要更全面的文化改造，不但需要女人觀點的性知識和性材料，更需要女人主動積極的介入情慾文化的創造與擴散。

畢竟，壓抑女人自主營造情愉悅和性高潮的根本力量，並非來自那些對陰蒂快感一無所知的男男女女，而是來自一個用婚姻、愛情、貞潔、異性戀等等制度來箝制女人身體情慾的流動，扼殺她們的自發創意的父權性壓抑文化。

何春蕤

序二——給中文讀者的一封信

此契機看到《海蒂性學報告：女人篇》中文版的問世，我本人備感慶幸。我一向對中華文化深感興趣，常常向中國同事請益、討教。

我非常歡迎中文讀者能將讀後心得與感想，一一與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