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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軟的童音說:“二少爺,您不要就給我吧!”

魚刺似的扎進耳朵,久違了的刺痛。

另一個女孩從居中的石碑後探出腦袋來,攤出手衝塔內尼直笑,淡金色的頭髮垂過她肩頭,好像蔽日濃蔭裡無意漏下的一縷光。

“光,”他微笑著叫她,“你好麼?”

“是,大人!”小奴隸向他行了個稚嫩的跪拜禮,她撿起塔內尼扔來的布卷,吹掉沾的沙粒,小心收起。

塔內尼由她撿去,他收拾好行囊,自轉去井邊提瓜。

“二少爺!”光討巧地追上去,“您使喚奴婢就好啦……”

母親端來夾餅,另有盤切成片的烤肉,皮炙得焦黃,像是刷了蜜烤的:“昨天三兒打來的兔子,統共四隻,就剩這些了——要不留到晚上你再吃?給他們燉的魚湯。”

她捋裙坐下,替他往啤酒罐裡插上麥杆。欲言又止的那些話在她心上滾過幾滾,終因膽怯不能出口。奈巴蒙知道母親畏http://www。345wx。com懼的是什麼,好在他此來並不是要給她壞訊息。

“那孩子好嗎?”他問,早就想問了,“也跟著去東頭了?”

“有我照料著,怎會不好?”母親含笑道,“她原就是伊西斯要還我的女兒呀!”

不是這樣的,伊西斯神若要償還母親的虔誠,就該讓某個妹妹起死回生,而不是在主神賜予陛下“恩典”之時,另送一個女孩到至乘之地。他只是碰巧在那時那地,他只是碰巧遇見的她,再過幾天,真有誰家來聖廟尋女兒,又該怎麼辦呢?弟弟們倒罷了,都是孩子,分開便忘記,要緊的是母親,拖得越久,越要傷心。

“把女兒養得這麼好,她家不會不來找的,”奈巴蒙疲倦地說,“不過是暫時留她一陣,到了說走就走的。”

“瞧你這實心眼的孩子,偏是不信!”母親篤定地望著他道,“你單想想她來時穿的那身衣裳,南北兩地哪裡能找出那等衣料?”

唉,豈止是她的衣裳!

她的容貌,她的鞋,她如花蕊般微微卷曲的黑髮,她的一舉一動,她的言語,她藏在眉心裡的怯意,眼底的猶疑,她全部的全部,好與壞,都是無人能懂的存在,母親想留她做女兒,便是這孩子願意,檉柳田莊配得上麼?能有養大她的福氣麼?她可是從至乘之地的初始池上走來的孩子啊!

“我也不知道,”他輕聲說,愈說愈迷惘,“大祭司認定她是北邊貴人帶來的孩子,吩咐我帶著她等候在覲見堂前,直到朝賀陛下的大人們都走光了,也沒見誰來領她回去……那就再等等吧,總會有什麼人來找她的……”

他的語調如漸熄的燭火,順著他言不由衷的希望緩緩低去,瑪阿特的天平架在心上,女神要將判決之羽投向母親的念想,他卻堅持這結論太過牽強。

兩個孩子繞著井沿玩鬧過一回,提著水淋淋的甜瓜返回來,光哼著歌謠,那是她的母親從西邊沙漠裡帶來的詠唱;檉柳林上驚起的一團刺嘴鶯,烏雲般掠過,旋即消弭於後院樹梢,知道這是兒子們歸家的號角,母親起身迎去,光顧不得切瓜,只好跌跌沖沖地跟去。塔內尼聽見弟弟們呼嘯著奔進前院,又折回井邊去提瓜;祭司坐定席上,目不轉睛,看那憑空而降的女孩轉過牆桓,怯怯走近來。別的孩子在他的眼中都化入了空氣,午後的視野重疊了晨間的影像,池上小徑被朝陽掃得透亮,女孩站在滿池初綻的青蓮中,主神的領地洇在她身後光芒萬丈的背景裡,那時柱廊間還殘著破曉前的私語,她還有點不知深淺的好奇,一臉恍惚地,找尋那指引她來的幻影……

“……留下她,把她養大,教她識文習射……不管是誰送來至乘之地的孩子,還是從至乘之地而來的孩子……她們的降臨,都是主神的旨意……”

於是他也恍惚了,不費力地想,那就這樣吧。

隔年春來時,奈巴蒙本應按例由“掌藥祭司”轉任“拉的守夜人”,之後便可從星象監直升神諭司。不料因典醫祭司犯了事,被押送西奈銅礦苦役餘生,聖廟上下無不為這罕有的重罰而人心惶惶,奈巴蒙亦怕被餘波殃及,只好斷了晉升之想,向圖特神獻過祭品,便出了至乘之地,轉回自家田莊,到村中神祠打理藥圃,暫做了醫官。此後每天家去,遵照母親的意願,管教弟弟,診治鄉鄰。又過一年,塔內尼跟隨營隊去了東邊沙漠駐防,僥倖擋住貝都因人的夜襲,領了軍功回來,就給派去了戰車隊——那可是貴人扎堆的地方,但凡有點小功,恩賞極重,擢升極快。母親歡喜之餘難免犯愁,戰車昂貴無比,卻需自家置辦,她差點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