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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譚紹聞道:“千萬看俺舅舅面上,周全周全。”周小川故意問道:“你舅是誰?”譚紹聞道:“王春宇。”周小川道:“您是甥舅不是甥舅,我也不能知道。你這樣子像是撇白的撇嘴吃、撇錢使。俺這開行的替買看吃,也管不了許多閒事。你走開罷,我忙著哩,要算賬去。”起身而去。還吩咐廚役道:“小心門戶。”總因開行一家,店中擔著客商大宗銀兩干係,怎敢與不知來歷的生人纏絞。所以周小川只是拒絕之語。

譚紹聞雙眼噙淚,到了鼎興店。見了當槽的撩起衣來,指著瓶口窟窿說道:“我的銀子,被人在城隍廟門割去了。”當槽笑道:“自不小心。”譚紹聞向自己房門去開鎖,連鑰匙也被人割的去了。當槽臉上便沒好氣。只見周小川行裡火頭把當槽的叫到門前卿噥了一會兒。當槽的回來道:“相公不要著慌,這是周七爺送來二百錢盤纏,叫相公回開封去哩。”譚紹聞瞪目無言。當槽的把錢放在窗臺上,走到街上叫了一個小爐匠,把鎖開了,推開門,即催譚紹聞裝行李起身。譚紹聞道:“我明日起身罷。”只見那當槽的把衣一摟,褪了褲子,露出屁股來,向譚紹聞道:“上年在十四號房裡吊死了一個小客官,且不說店裡買棺材僱人埋他,州里汪太爺又賞了我二十板,說當槽的不小心。相公,你看看我這瘡疤兒。”我不過是不要相公的房火店錢就罷。你還有人送盤纏,各人走開罷。”穿上褲子,早替譚紹聞疊起被子來。譚紹聞淚珠滾滾,只得裝了褡褳。當槽把窗臺上周小川送的二百錢塞進去,替他背上。出的店門,就擱在譚紹聞肩上,扭身向南店門首,看兩人在閘板上著象棋去了。世情如此,也難怪那周小川和這當槽的。正是:越人肥瘠由他罷,秦人各自一關中。

譚紹聞萬般無奈,只得揹著褡褳轉出街口,向西又尋了一座店住下。次日開發了店錢,一徑出西門,直投回河南大道。

看官試想,譚紹聞在家時,走一步非馬即車,衣服厚了嫌壓的脊樑背疼,革熱了怕燒著嘴唇皮。到此時,肩上一個褡褳,一替一腳步行起來,如何能吃消?走不上十五里,肩已壓的酸困,腳下已有了海底泡。只得倒坐在一座破廟門下歇了。只見一個人揹著一條扁擔由東而來,到了破廟門前,也歇了腳。二人同坐一會,那人仔細端相了紹聞,開口說道:“相公呀,我看你是走不動的光景,是也不是。”譚紹聞道:“腳下已起泡了,委實難捱。”那人道:“我與相公捎捎行李,到前邊飯鋪,你只管我一頓飯錢,何如?”譚紹聞不曉得路上覓腳力、僱車船要同埠頭行戶,覓人捎行李,也要同個飯館茶肆才無差錯。

只因壓的急了,走著腳疼,恨不得有個人替一替兒,逐欣然許諾。那人拿過行李,拴在扁擔頭挑將起來,一同起身西行。先還相離不遠,次則漸遠漸看不見,喊著不應。過了一條嶺,那人飛風而去。譚紹聞喘喘的到了嶺上,早已望不見蹤影。又趕了一會,到個飯鋪探問,飯鋪人都說不曾見。凡從西來的行人,有迎著的,就問:“見有一人,大鬍子,挑著一付行李不曾。”

只聽得“沒有”二字,如出一口。又前行遇一座飯鋪,向一個年老掌鍋的探問。那老掌鍋的直埋怨他年輕,出門不曉事體,十分是被人拐了,又添出“沒法”兩個字。姑不說那一床被子幾件衣服,周小川送的二百錢盤纏,也全被拐去,譚紹聞忍不住,竟是望西大放號咷起來。這大路邊上住的人,這樣的事是經見的,那個管他。有摔掇他往西再趕的,有勸他忍耐回家的,各人圖當下眼淨自做生理。

譚紹聞只得仍含淚西行。走上二三里,看見一個破寺院,遠遠聽有書聲,肚內餓的急了,指望一飯之賜,遂望寺而投。

只見水陸正殿內,坐著一個半老教讀,臉上拴著靉靆鏡,在桌上看書。譚紹聞望上一揖,那老教讀手拿著書冊兒還了半喏。

譚紹聞臉上紅了一紅,說道:“晚生姓譚,名字叫譚紹聞,河南開封府人。家父是個拔貢,也保舉過孝廉。晚生上亳州尋家母舅不遇,回程路上被人把行李拐了,萬望老先生念斯文一氣,見賜一飯,不敢忘惠。”那老教讀道:“你看滿堂都是村童,我在此不過供饌而已,凡事不得自主。莊農家請先生,一飯一啄都是有前定的,我不過自己而已,焉能旁及?況且前月十五日,留了一位過路朋友,他說他是個秀才,誰知放學之後,竟將學中包書手巾部套書兒,捆載而去。今日也非關我薄情,相公還是再尋投奔罷。如果十分沒路,我可指一去處。前邊十里許,有一座寺院,叫度厄寺,是掛鐘板吃飯,常住接眾的大叢林。相公到那可吃一兩天飯,慢慢回家。”譚紹聞道:飛何是常住接眾呢?”老教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