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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王的辦公廳裡,僱傭兵們熟練地檢驗著屍體,確認沒有僥倖逃脫一死的幸運兒。
“把那個人的頭砍下來。”軍參謀長指的是新王的頭,他決定拎著新王的頭去神廟,不管算是獻給小女神的祭品也好,還是恐嚇小女孩的道具也好,他必須保證小女神在明天的登基典禮上別玩出今天的花樣。嗯,那些明智的王室政要們不會介意第二次拍拍手的。
被稱作“上尉”的僱傭兵首領看了看他,一槍打碎了軍參謀長的腦袋。
“一等兵,發訊號通知大家,狂歡節開始!除了皇宮,隨心所欲地玩吧!”
他在滿是屍體的房間裡走來走去,踢了踢新王的腦袋,:“還有,把撒丁王儲的外貌形容一下,這個人必須是活的!完整無缺!”一群麻煩的傢伙……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僱傭兵們才有了用武之地,新王想要變革,軍參謀長想要王位,而僱傭兵真正的老闆想要一個動盪不安,戰火紛飛的丹加。“上尉”扭曲著自己的嘴唇,像狼那樣眯著眼睛,欣賞著檀香木護牆上鑲嵌著的寶石和黃金,這就是僱傭兵要的東西……在西大陸聯邦的通用語中,僱傭兵就是惟利是圖的;以經濟利益為目的的同義詞。
想到皇宮裡面那群“生物國家金庫”,他還真有點心動:“「你們要謹慎自守,躲避一切的貪心,因為人的生命不在於家道豐富。」”連忙低低告誡了自己一句,“上尉”走向辦公廳外的露臺,這裡是第一宮殿的頂層,加上位於山腰,幾乎可以俯瞰整個都城。
這裡幾乎沒有人會在夜晚點燈,也沒有路燈,所以當第一蓬鮮亮的顏色在這個沉睡的黑色城市邊緣忽地跳躍出來的時候,“上尉”愉快地咧開了嘴巴。
第五小節 紅
祭拜庫巴哈爾吧……祭拜庫巴哈爾吧……
庫巴哈爾的神殿裡,堆積著上百具牲畜的屍體,它們的咽喉被割開,汩汩流出的血蒸騰著乳色的霧氣,染紅了白色與黑色的皮毛,滲流到油亮的地板縫隙中。更多的牲畜在一邊等待著自己的死亡,,純淨的黑色眼睛溼潤著看向赤色的地板與褐色的廊柱,山羊不曾咩咩哀叫,小牛也沒有哞哞低喊,它們溫順而安靜地在祭司的手中低下頭去,嗅著同伴逐漸冷卻的鮮血,直至身首分離。
小女神坐在她的黃金寶座上,如同每一次出遊的時候那樣精心裝扮,白色的衣服垂落在地上,織物吸收了地上的血液,鮮紅的顏色似乎有著自己的意志,緩慢而堅定地蔓延——向上,向兩側,包圍全身。
庫巴哈爾,祭拜庫巴哈爾。
人們傳說,庫巴哈爾是個嗜血的女神,如果不奉上足夠的鮮血,她就會失去慈悲;但人類又有什麼理由與權利,可以藉著殺戮來得到保佑,得到安寧?但無論如何,這樣的儀式已經進行了近千年,小女神記得,自己在不久之前似乎也曾經看到過這樣的場面,身邊的同齡人陸續哭泣著被帶走,只有她默默無言直到天明,最後大門開啟,光線射入,她以為是父母來接自己回家,沒想到進來的卻是兩個陌生人,她們虔誠向她叩拜,稱她為庫巴哈爾。
隱約中還記得,面目模糊的父母曾經在天井中呼喚過庫巴哈爾,她站在視窗,向他們微笑——他們立刻驚恐地逃走了,逃到她看不見的地方,不過她還能聽到男人與女人混雜在一起的哭喊聲慢慢地變小。之後沒過幾天,庫巴哈爾就在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窗前看到了他們,夫妻倆安靜地躺臥在花叢中,人們把他們的頭浸入聖河,然後架在河邊的火葬臺上焚燒,血肉和檀香木材被火焰吞沒,冒出滾滾的黑色煙霧。火葬臺下的混濁水流中,等著撈取死者隨身的金飾,寶石的少年像尋找食物的小鴨子那樣不斷地游來游去,他背脊上的面板一片焦黑,就像那些被焚燒過的屍體。
她應該還有個哥哥,和這個少年差不多大,或許還有個尚在襁褓的弟弟,她曾經和母親學著哼唱不絕於縷的古老歌謠哄他入睡;不對,應該是個姐姐,總是在制工繁重的木窗後,露出溫柔的笑容。眉心一顆硃砂印,明亮的黑眼睛裡映出出滴水的屋簷,在父親把自己抱進神廟的時候拉著自己的手,腳,衣襟,大聲哭泣,即便身邊的人都笑意盈盈——只有她為小女神哭泣。庫巴哈爾的貶謫是命定的,她是丹加的神,但無論即位之偶然和退位之必然都不是她的力量與意志能決定的,她將孤獨地度過童年與少年,而後被神廟與人群驅逐,即便是她的親友,也會躲避她如同瘟疫……別人看見了榮耀,但愛她的人看見了躲藏在榮耀身後的悲苦。
庫巴哈爾的記憶十分混亂,千年來,數百個化身,在生命的某次短暫輪迴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