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官袍的知府人麻了,雙手死死叩住扶手:
“這豈還有獲勝的可能?!”
夜紅翎也被這一幕搞蒙了,她設想過許多種可能,但唯獨,沒有想到這種。
“季司辰懂佛法嗎?不……這根本不是懂不懂的問題,而是他身為星官,與一個和尚辯論佛法,這本身就是離譜的事情……”
“這個選擇的確出乎意料,但豈不是正中對方下懷?”
書院所在區域。
一群書生們同樣目瞪口呆,繼而焦躁不安起來。
“季平安懂佛法嗎?”
“這……莫非要在對方最強的領域將其戰勝?好生狂妄,可這真的可行嗎?”
韓青松忽地想起來一事,說道:
“季平安或許還真懂。你們還記得嗎,先生曾說過,在神都時,他與雪庭僧會面,結果巧遇當時尚未揚名的季平安,被贈予了一句佛偈,連雪庭大師都讚歎不已。”
秦樂遊皺眉道:
“可先生也說過,那未必是他的言語。不過,我大概能猜出他的思路了,這佛子若修行時日不多,對佛法的理解肯定不夠,若是能被問倒,無疑可以打擊佛門士氣。”
韓青松說道:
“可前提是,他對佛法的理解要在了塵之上,這才叫比試。而且,你們真覺得了塵是當今的僧人嗎?”
言外之意:若是古人呢?
眾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一沉,因為季平安出人意料的操作,對這場鬥法愈發悲觀。
……
長亭內。
二人沒有理會外界的議論聲,就連遠處江岸上的打鬥聲,都掩蓋在水浪聲裡。
季平安連續一陣出題,都是對佛法的詢問,佛子從起初心存困惑,到對答如流,心中卻愈發怪異。
當日他前往一靜齋,曾留下佛文,來考校季平安對佛法的感悟,當時失望離去,認定其所出佛偈皆是繼承自國師,對佛法的理解淺薄。
時隔數日,對方又連續追問些粗淺問題,愈發令他搖頭,覺得有些浪費時間。
然而,就在他準備出言,打斷對方的淺薄詢問時,季平安忽然話鋒一轉,丟擲新問題:
“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佛子可還識否?”
少年僧人微微一怔,這一次,他沒有立即給予回答。
而是短暫思索了下,才說道:
““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季平安卻搖了搖頭,臉上一副風輕雲淡姿態,語氣卻帶上了幾分諷刺:
“向你道無名無字,伱便喚作本源佛性。依我之見,你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啪——
秋風拂過,了塵小和尚的僧袍抖動,發出脆響,他原本微笑的臉上,眸光也驟然銳利。
廣場上,佛門眾僧聽到這話,亦紛紛露出怒容,大護院將手中的鍍金禪杖狠狠一敲,渾身發達的肌肉隆起,虎目圓睜:
“豎子敢爾!”
其餘和尚也欲出聲喝罵,卻給長眉大法師制止。
這位達摩院首座,盯著長亭,似乎在等待下文。
佛子顰眉,卻也不動怒,趁機反問:
“那依司辰之見,該是如何?”
季平安輕輕搖頭,語氣依舊不急不緩:
“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凡自本性,不生不滅。”
佛子一怔,身子不由自主坐直了幾分,彷彿重新認識眼前人:
“何以解?”
季平安平靜說道:
“凡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凡,萬法無滯,一其勿一其,萬境白如如。如如之心,印是其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
佛子怔住,下意識垂頭陷入思索,似乎在咀嚼這番話中真意。
臉上也自出鬥法開始以來,首次呈現出嚴肅之態。
不等對方回應,季平安忽地感慨般誦唸道: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他一連吐出闡述,末了瞥向對面的小和尚,道:
“如此,小師父可明白了?”
不知不覺間,詢問與解答的雙方,竟已完成攻守互換。
而隨著這一番對話透過陣法傳開,岸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片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