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妒嫉、氣苦,那□裸的仇恨藏不住掖不住,直欲噴洩出來,今日此舉,她準備已久,雖是有意激起錦瑟仇恨,但她自己,還是有些想不通錦瑟這些仇恨從何而來?
為了當初收留她母女然而中途又被抓走充罪,才怪上了她和她的父親嗎?可要是當初不收留,這對母女也無出頭之日,難道說一年的收留,好心還辦成了壞事?錦瑟若是為此而報復,真不啻忘恩負義,縱千刀萬剮亦難解其恨。雲羅偶而也想過或許不那麼簡單,可是想得深了,那夜幕之間,槐樹底下,那個美麗妖嬈的女子如同惡魔降臨,那一幕噩夢般佔據了她全部心房,使她憤恨而不能細思。
她不想再過問以往任何仇怨,她只想在這有生之日,將那些虧欠她的、欺辱她的、迫害她的,狠狠報復,一個也不放過。
錦瑟滿腔仇恨,雲羅眼波亦是沉沉。
半晌,她輕聲說道:“我記得的。”
她這個神情卻讓香吟有些害怕,小姐這是怎麼了?她真的要把半年來的辛苦都付之一旦嗎?當初那樣的辛苦,流血流淚豁出性命不要,才以這一付痴呆模樣換得皇帝的信任與憐惜,難道就為了今日看到一個發配往永巷的宮女而前功盡棄?天威難測,皇帝將有何種反映?她彎下腰,道:“娘娘,你記得什麼呢?”
她來扶著雲羅,雲羅便順勢抓住她的手,尖聲道:“我記得她!她打我!”
等說出那一個“打”字,她的身形便簌簌顫抖起來,記得,一直記得,她打她。在她惶然無助間,她從沉沉黑夜裡走來,身上帶著邪惡的強大氣息,刻骨地咒罵她詛咒她恥笑她,皮鞭在身體上盡情咬噬撕裂,把浸過鹽水的竹夾子夾住她體無完膚的血肉,把她扔在荒草之間受萬蟲之噬。一番番待人宰割的情境似帶著倒鉤的釘子,一枚枚深深釘入內心最深處,只要稍微想起,那帶著倒鉤的釘子便從肌體深處拔起,同時潑出浸著血肉的痛楚,那痛楚絕望而且壓迫,幾欲讓她發瘋。
這是用不著偽裝的害怕、厭惡,和瘋狂,一旦她決定讓這種情緒真正的流露,她的驚懼不必絲毫偽作,那神態又如孩子似的哀憐無助,香吟明知她任由這種情緒放縱必有所謂,也忍不住由衷替她難受,把雲羅輕輕攬在懷裡,柔聲安慰:“娘娘不需害怕,好在這些都過去了,如今沒人敢欺侮你。”
正好秋林把琴兒帶過來,琴兒一見這情形就愣住了,剛才神氣活現押送她的女官臉色鐵青地跪著,那痴頑如小兒的雲妃娘娘撲在旁邊宮女懷裡嚎啕大哭,她呆呆地轉不過神來,不暇細想,忙低著頭朝上跪拜。
香吟半哄半慰道:“好了,娘娘,你看,你要的人來了,娘娘別哭啦。你要她來做什麼呢?你問問她罷。”
雲羅由著她擦拭眼淚,眼中微露一絲好奇和憐憫,望著琴兒不說話,香吟會意,問道:“那宮女,我們娘娘問你,叫什麼名字?犯了何事,這是往哪兒去呀?”
琴兒跟著方賢妃來拜見過雲羅,雲羅的美貌無人不注目,就因為這樣的美貌,縱使嬌憨一如孩童都能專寵,琴兒心裡說不上是羨慕還是為自家小姐有些不平,至少心裡是腹誹過兩句的,然而今日大驚大慟之際,宮中每個人見了她都避之如瘟,亦不乏趁機挖苦嘲諷者,唯一一個關心她的人,竟會是這個痴呆的雲羅,琴兒心裡感動得無以復加,含淚道:“回娘娘的話,奴婢是侍奉賢妃娘娘的琴兒,因照護不力,累得娘娘滑胎,奴婢這是咎由自取。”
雲羅很認真地在聽,也似乎聽懂了,問道:“琴兒?”
“是,娘娘。”
雲羅想了一下,方逐字問道:“你,去-永-巷?”
她說得很慢,一字一頓,兩條眉毛深深蹙起,眼神也閃爍,彷彿那是一句異常可怕的話,琴兒只知永巷這個地方,也知道這一去以後地位前途皆無,但是又怎能想得更深,便答道:“是,娘娘。”
香吟扶著雲羅的手,感到她抖得厲害,而這時的發抖,已不僅僅是害怕恐懼那麼簡單了,彷彿蟄伏在心底裡的憤怒的怪獸,蠢蠢欲動,再也壓制不住。雲羅慢慢地轉過頭來,盯著錦瑟,問:“你,去-永-巷?”
同樣一句話,她的語氣,也難說有什麼分別,可錦瑟硬是從這相同的話裡聽出不一樣的意思,昂然道:“回娘娘的話,奴婢身在宮正司,把犯錯的宮奴發落永巷,這是奴婢職份所當,亦是奉旨行事。”
她倒不曾說謊,此行原不需她親自出動,還是皇帝到鍾萃宮的時候,隨口就說了句:“讓錦瑟來,把這幹光吃飯不會幹活的奴才押下去,好好教訓!”如此一來,就算宮正司有再多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