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流行刑告停,士兵們重新拾起警棍,人們紛然退後,又圍成最初那個圈子,卻比先前縮緊了許多。
喬爾上校向眾人舉起一把錘子,一把普通的四磅重大錘,就是搭帳篷時用來夯樁的那種。他的目光又一次和我遇上。嘈雜聲平息下來。
“不!”我聽到一聲大喝從我喉嚨裡吼了出來,有點發澀,不太響。又是一聲:“不!”這一次從我胸膛發出,聲若洪鐘。士兵擋住我,把我踉踉蹌蹌地拽到一邊。我站在人群圍起的圈子裡舉起雙手喊道:“不!不!不!”
我轉身對著喬爾上校時彼此只有五步遠的距離,他仍是兩條胳膊交疊在胸前。我用手指著他:“你!”我喊道。要把一切都喊出來,讓他知道什麼叫怒不可遏。“你正在剝奪這些人的權利!”
他沒有退縮,也沒回答。
“你!”我手指著他像是揮動著一杆槍。我的聲音響徹廣場,四下一片靜默,不過也許是我太激動什麼都聽不見了。
什麼東西從背後向我擊來。我趴倒在塵土中喘著氣,背上的陳傷又灼烈地痛起來。一記警棍砰地砸在我背上,我伸出手去擋開棍子時,手上捱了死命的一擊。
我竭力想站起來,但痛得直不起身。我蜷起腿想看看是誰給了我這一擊,只見一個粗矮壯實的佩帶軍士徽章的傢伙弓腰下蹲,鼻翼翕動,擎起警棍又要打來。“慢著!”我伸出麻木的手。“你打斷我的手了!”說著我額頭上又捱了一下。我掖起手臂低下腦袋,一邊抓索著試圖想抓住他的手。警棍一下一下落到我的腦袋上肩膀上。不要緊:既然我已開了這個頭就得要結束這場把戲。我抓住這傢伙的緊身外套把他拽向自己懷裡。他奮力掙扎卻使不上警棍。我從他肩上探出腦袋又大聲叫喊起來。
“不要這樣!”我喊道。那把錘子抱在上校的懷裡。“你們別拿錘子幹,對付野獸也不至於要用錘子砸吧!”我一把推開軍士,這會兒我已完全陷入狂怒的波濤。頓時感到自己有了神的力量,雖說這一分鐘以後就會煙消雲散:讓我藉此力量好好完成這使命吧!“看啊!”我喊道。我指著四個馴服地躺在地上的囚犯,他們嘴巴還貼著木槓,託著腮幫的手像是猴子的爪子,脊背上“敵人”的字樣被警棍一陣亂捶已經模糊掉了,對接下來還將發生什麼事他們亦已感到麻木,只希望磨難快快結束。我伸出斫傷的手指向天空:“看啊!”我喊道,“我們是造物主偉大的奇蹟!但在這樣的折磨下,人類的身心無法再復原了!多麼——!”我一時語塞。“看看這些人!”我又喊,“人——!”我想,你們真該伸長脖子看看那些囚犯,他們滲血的笞痕上已經落了一堆蒼蠅。
警棍挾著風聲襲來,我轉身迎上。這下正好打在臉上。“我的眼被打瞎了!”這麼想著,眼前一陣發黑,我嚥下一口血,一片暖融融的玫瑰色在眼前洇開,接著就是錐心的疼痛。我用手捂住臉,在圍觀的人群裡踉蹌地打著旋兒,強忍著不出聲,竭力不讓自己倒下。
接下去我要說些什麼已記不得了。造物的奇蹟——這是我一直信奉的思想,而現在這思想已像一陣煙似的離我而去。這場面讓人想到的是我們把造物的奇蹟像昆蟲一樣在腳下踐踏,就像碾死甲蟲、蠕蟲、蟑螂和蚊子一樣。
我把手指從眼前拿開,灰濛濛的世界重新呈現在流淌的淚水中。此刻我深懷謝悃,因為我已不感到痛了。當兩個人一邊一個挾著我的胳膊拖著我穿過嘰嘰喳喳的人群走向囚室時,我甚至微笑起來。
這微笑、這欣悅,給他們留下的是揮之不去的惱怒。我知道他們以這般草率的手法對付我是適得其反。因為我不是演說家,不擅雄辯,如果他們讓我說下去我都不知道怎麼說。把一個人腳打瘸是否要比決鬥中殺死一個人更糟糕呢?當一個姑娘被慫恿去鞭笞一個人是否也是對每個人的羞辱?這種暴行對純潔的心靈不是一種汙染嗎?他們不讓我說出口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用語言去喚醒暴民幾乎是不可能的。說到底我除了想勸誡人們用文明的舉止去對待被俘的敵人還能做什麼?除了反對用那種“新思維”去戕害那些跪著的人(迷惘和恥辱已在他們自己的眼中)還能反對什麼?我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那些袒身裸背的野蠻人呼喚正義嗎?正義:這個詞一旦脫口而出那麼其終結將在何端?大聲喊出“不”更容易些;引頸受戮和做烈士更容易些;設法勸阻暴行比為野蠻人而捍衛正義更容易些。然而,這裡邊的是是非非理得出什麼結果呢?難道我們會放下武器,向那些被我們掠奪了土地的人們開啟城門嗎?這個遭受暴毆遭受監禁的老行政長官——法律規則的捍衛者——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