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些奇怪,如此謹慎的一名細作,為何卻偏偏在自己面前誤了口,將魏國的隱秘政要都說了出來,難道真的是一時疏忽嗎?又則,如此之人,顯然是經驗豐富的耳目,又怎會獨自一人流連在魏都安邑打探訊息呢?思及此,一個猜想在他心裡緩緩成了形。
眼見已經不好再問些什麼,兩人索性算還了酒錢,走出了人聲熙攘的小酒肆。龐涓眼中神色銳利,“這人定是細作無疑了。”令緗想到自己那個猜想,不由開口說出,“涓兒,我所擔心的,是這細作恐怕並非是孤身一人。”
他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酒肆,輕嘆道,“如我所料不差,這整個店面,便是細作集結活動的所在。”
龐涓也學著他的樣子回過頭看了看,輕輕勾起唇笑開,“對,地處繁華,人來人往,訊息靈通,又不惹眼,還真是個耳目集結的好地方。”
那個小酒肆,隔著幾條街還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喧嚷聲,在陽光下顯得很……溫暖。可是令緗心中卻止不住地發寒。
鬼谷曾經告訴他,誠實,於為將者而言,並不是好事。到如今,他終於可以明白一點了。雖然只是窺豹一斑,卻仍讓他心有餘悸。
而他甚至……還不是一名合格的“將”。想起來時,也足可悲可憐。
龐涓似乎察覺到他心中動搖,便不說下一步要做什麼,只是默默地和他並肩,漫無目的地穿過人聲鼎沸的都城。
美麗的酒家女站在門邊看著遠去的兩個身影,若有所思。室內走出另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模樣,玩笑一般地開口:“在想什麼?……莫非是,看上那小子了嗎?”
女孩臉上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表情,她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那倒不是。不過,這人是龐涓的同門,我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一次……”她眼睛不動聲色地掃過坐著的老人,後者自覺地低下頭去,“事做急了些,竟是認錯了人,反而打草驚蛇。”
她又環視了一圈酒肆中的“常客”們,悠悠地說,“請諸君下次,務必把握好分寸。若是暴露了我們,休說完不成趙奢先生的命令,恐怕到了君上那裡也不好交代。我等一損皆損,一榮皆榮,萬勿自誤。”
言罷,她又將視線移到另一個“酒家女”的身上,“琅琊,我知道你此次來,除了君上的命令之外,還受了君夫人的委託。希望你不要擅自行事,有什麼舉動,都要第一時間向我稟報。”
那叫做琅琊的女子恭敬地應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美女間諜……好老的梗啊。
【公告】已修改
☆、豈為公子
魏偃凝神端詳著棋盤,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漸漸染上笑意。
“先生要輸了。”他這樣說,抬袖掩唇吃吃地笑起來,笑容裡有點孩子氣的得意,“我還從未贏過先生呢。”
其實他本來也就應該是個孩子——公子魏偃,今年也不過十五歲。
“依我看,倒未必,公子可小心著。”對面被他叫做先生的男人大約三十出頭,一雙眼睛不大,目光卻十分銳利,看著魏偃的時候就斂去所有鋒芒,剩下淡而幾不可查的溫柔寵溺。
子落,棋定。
“看啊,先生果然輸了呢。”魏偃臉上天真的笑容加深,抬起頭得意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那人看了半晌,也笑起來,本來硬朗如同雕鑿的輪廓平添了一份柔軟。
“嗯,公子贏了。”他看著似乎有些意猶未盡的魏偃,試探地問,“再來一局嗎?”
年輕的公子卻忽而斂了笑,輕輕搖頭,端方地站起身來,並不去點數棋目,而是俯身開始一顆一顆地拾撿棋盤上黑白棋子,他動作不慢,瑩潤的棋子在白皙的手指間上下翻飛,煞是好看。
“不下了,先生。”一聲清脆的碰撞聲之後,他將最後一枚棋子放回盒中,封好蓋子,又抬起頭似笑未笑地看向正靜靜注視著他舉動的男人,那樣的表情出現在十五歲的少年臉上顯得十分違和,“這些東西不過是玩物罷了,豈可耽之,為其所誤?”
他從石桌的另一邊轉過來,在男人面前站定。
久無人來的庭院裡安靜無比,時正彷彿仲秋,能聽見的只有秋蟬在無名的草叢裡垂死掙扎般地叫嚷。
“趙國的趙奢先生,可有迴音了嗎?”少年歪了歪頭,問話的語氣就好像一個單純的孩子在問今天有什麼好玩的一樣。
男人拍了拍他的頭髮,微笑道,“公子著急了?”魏偃表情微妙,“非是為我而急,是為先生而急。”
“這又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