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是一天中的一樁大事呢。至於帶有東方意象的禱文中那些古老而生動的語句,對他們並沒有多大意義,但能夠給予他們內心以各種滿足。因此當他們唸到〃主啊,憐憫我們〃,“基督啊,憐憫我們〃時,也總渾身搖擺,彷彿極為感動。
愛輪閉上眼睛開始禱告,聲音時高時低,像催眠又像撫慰。當她為自己的家庭成員和黑人們的健康與幸福而感謝上帝時,那昏黃燈光下的每一個人都把頭低了下來。
接著她又為她的父母、姐妹,三個夭折的嬰兒以及〃滌罪所裡所有的靈魂〃祈禱,然後用細長的手指握著念珠開始念《玫瑰經》。宛如清風流水,所有黑人和白人的喉嚨裡都唱出了應答的聖歌聲:“聖母馬利亞,上帝之母,為我們罪人祈禱吧,現在,以及我們死去的時候。〃儘管這個時候思嘉正在傷心和噙著眼淚,她還是深深領略到了往常這個時刻所有的那種寧靜的和平。白天經歷的部分失望和對明天的恐懼立刻消失了,留下來的一種希望的感覺。但這種安慰不是她那顆升騰到上帝身邊的心帶來的,因為對於她來說,宗教只不過停留在嘴皮子上而已。給她帶來安慰的是母親仰望上帝聖座和他的聖徒天使們、祈求賜福於她所愛的人時那張寧靜的臉。當愛輪同上帝對話時,思嘉堅信上帝一定聽見了。
愛輪禱告完,便輪到傑拉爾德。他經常在這種時候找不到念珠,只好偷偷沿著指頭計算自己禱告的遍數。他正在嗡嗡地念著時,思嘉的思想便開了小差,自己怎麼也控制不住了。她明白應當檢查自己的良心。愛輪教育過她,每一天結束時都必須把自己的良心徹底檢查一遍,承認自己所有的過失,祈求上帝寬恕並給以力量,做到永不重犯。但是思嘉只檢查她的心事。
她把頭擱在疊合著的雙手上,使母親無法看見她的臉,於是她的思想便傷心地跑回到艾希禮那兒去了。當他真正愛她的思嘉的時候,他又怎麼打算娶媚蘭呢?何況他也知道她多麼愛他?他怎麼能故意傷她的心啊?
接著,一個嶄新的念頭像顆彗星似的突然在她腦子裡掠過。
“怎麼,艾希禮並不知道我在愛他呀!”
這個突如起來的念頭幾乎把她震動得要大聲喘息起來。
她的思想木然不動,默無聲息,彷彿癱瘓了似的。好一會才繼續向前奔跑。
“他怎麼能知道呢?我在他面前經常裝得那麼拘謹,那麼莊重,一副'別碰我'的神氣,所以他也許認為我一點不把他放在心上,只當作品通朋友而已。對,這就是他從不開口的原因了!他覺得他愛而無望,所以才會顯得那樣——〃她的思路迅速回到了從前的好幾次情景,那時她發現他在用一種奇怪的態度瞧著她,那雙最善於掩藏思想的灰色眼睛睜得大大的,毫無掩飾,裡面飽寒著一種痛苦絕望的神情。
“他的心已經傷透了,因為他覺得我在跟布輪特或斯圖爾特或凱德戀愛呢。也許他以為如果得不到我,便同媚蘭結婚也一樣可以叫他家裡高興的。可是,如果他也知道我在愛他——〃她輕易多變的心情從沮喪的深淵飛昇到快樂的雲霄中去了。這就是對於艾希禮的沉默和古怪行為的解釋。只因為他不明白呀!她的虛榮心趕來給她所渴望的信念幫忙了,使這一信念變成了千真萬確的故事。如果他知道她愛他,他就會趕忙到她身邊來。她只消——“啊!”她樂不可支地想,用手指擰著低垂的額頭。〃瞧我多傻,竟一直沒有想到這一層!我得想個辦法讓他知道。他要是知道我愛他,便不會去娶媚蘭了呀!他怎麼會呢?〃這時,她猛地發覺傑拉爾德的禱告完了,母親的眼睛正盯著她呢。她趕快開始她那十遍的誦禱,機械地沿著手裡的念珠,不過聲音中帶有深厚的激情,引得嬤嬤瞪著眼睛仔細地打量她。她唸完禱告後,蘇輪和卡琳相繼照章辦事,這時她的心仍在那條誘惑人的新思路上向前飛跑。
即使現在,也還不太晚哩!在這個縣,那種所謂丟人的私奔事件太常見了,那時當事人的一方或另一方實際上已和一個第三者站到了婚禮臺上。何況艾希禮的事連訂婚還沒有宣佈呢?是的,還有的是時間!
假設艾希禮和媚蘭之間沒有愛情而只有很久以前許下的一個承諾,那他為什麼不可能廢除那個諾言來同她結婚呢?他準會這麼辦的,要是他知道她思嘉愛他的話。她必須想法讓知道。她一定要想出個辦法來!然後——思嘉忽然從歡樂夢中驚醒過來,她疏忽了沒有接腔,她母親正用責備的眼光瞧著她呢。她一面重新跟上儀式,一面睜開眼睛迅速環顧周圍,那些跪著的身影,那柔和的燈光,黑人搖擺時那些陰暗的影子,甚至那些在一個鐘頭之前她看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