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知感恩,或是過於為自己脫罪。在我小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給我零用錢,別說零用錢,連洋娃娃都沒買過一個給我。我從來沒穿過新衣服,都是撿知子或秋子不要的。我跟雪子上同一個學校,我雖然比她大一年級,但我們是同年的姊妹,她每天穿新衣,我穿的卻是舊的衣服,真是讓我難過到了極點。我唯一不輸給她的,就是優異的成績,但是她們母女卻會聯合起來,不讓我好好讀書。
直到今天,我仍不明白,昌子為什麼不把我送回到保谷我母親那裡?大概是畏懼鄰居的流言,和這麼大的一個房子需要有人幫忙吧!我從小就很會做家事,對她而言,我是很好的傭人,所以每當我想去保谷,和我的親生母親生活時,她就有許多理由不讓我走。我的這些遭遇,不管是親戚朋友、鄰居或同學都不知道。因為梅澤家的大圍牆,把我們從世界孤立起來。
每次我去保谷探望母親,回來之後,昌子母女就故意造謠,說我不知跟母親訴苦什麼。但是不管她們怎麼說,我還是非去母親那裡不可。
雖然外人總以為我常常回去看母親,其實不是,是在工作。這有幾點原因:第一,母親賣香菸,收入有限,我必須給她一點生活費,再加上母親身體虛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生病,因此,我得存錢,以防萬一。另外一點,以我的情形,沒有錢的話,在梅澤家的生活就會有更多的困難。昌子是絕對不會給我錢的,但是卻讓她自己的女兒在金錢上過得很自由,讓世人以為梅澤家的女兒都是那樣的。總之,為了自謀財路,我不得不出外工作。母親非常瞭解我的情形,所以梅澤家的人打電話到她那裡去的時候,她就替我說謊,說我在她那裡。如果昌子她們知道我在工作的話,不知道又會說些什麼。
那時候的我,身體還算結實。那時代,一個女孩子是不可能到酒吧裡工作的。透過一位熟人的幫助和介紹,我每個星期去一家大學的醫院工作一天。為了不給介紹我去那裡工作的人增加麻煩,請容許我不說出那所大學的名字。我之所以瞭解人體的解剖,就是在那個大學醫院學來的。可是這件事讓我變得虛無。我開始想,人的生命是沒什麼價值的東西。生命不過是寄居在肉體死了以後就離開。而這些都和好運、壞運和周圍人的想法有關聯。
曾經一度,我想自殺。現在想起來,雖然沒什麼道理,可是在我那個時代,對死的想法單純,甚至有種嚮往,感覺它是生命的一種誘惑。在那所大學的同一棟大樓,同時還有藥學系和理科的學生上課。我站在砒霜的藥瓶前,下定求死的決心。我偷了一點點砒霜,放在化妝品的小瓶子裡,來到保谷的母親住處。母親蹲在火盆前,身影看起來是那麼的小。
那一天,我是帶著告別的心情,去看母親的。母親看著我,從腋下拿出今川燒紅豆餅的紙袋子給我看。她知道我今天要去,特地買回來給我吃的。我們母女吃著今川燒紅豆餅時,我突然想到我不能就這樣獨自去死。我仔細的想著:自己在這世上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麼呢?活著雖然不快樂,也找不到任何意義,但是,如果我現在就死了,我的母親該怎麼辦?不管我何時來看母親,母親都像一團被遺忘的廢紙般,無精打采地坐在香菸店的攤子前,好像除了那個姿勢外,她沒有別的姿勢了。我想母親的一生,大概就一直坐在這個小香菸攤的榻榻米上,到死為止了。她的人生是多麼無趣呀!這個念頭一起,我就更加不能原諒梅澤家的那些人。
其實,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想殺死那一家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件,讓我勃然產生殺機,而是經年累月堆積的不滿,終於讓我下手殺人。
後母喜歡熱鬧,梅澤家經常洋溢音樂和笑聲,對照之下,保谷的母親家則死氣沉沉,完全不同。這種人間的差別待遇,寒透了我的背,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對了,如果硬要找出是什麼事,種下我殺人的動機,或許是這一件事:記得有一次,一枝跑到梅澤家的餐廳,發現只有一張壞椅子可以坐,便大發牢騷(這個人原本就很愛發牢騷)。後母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個小袋子說:把它套在椅子的一隻腳上,再坐看看。那是母親用心的收集,離開梅澤家時,忘記帶走的小布袋。當時我真是忍無可忍,真想和她們拚命。我想到:反正我已決心一死,不如利用我的死,讓母親得到幸福。
想起我的殺人計劃,我自己都覺得難為情。雖然我覺得自己長得還可以,卻對自己的身材沒信心。可是那份自卑感,卻是讓我想到這計劃的原因。請勿見笑。在實行計劃之前,我不斷的演練,仔細地觀察周圍的環境,因此注意到竹越先生這個人。我很後悔自己對竹越先生所做的,好幾次都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