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惟功只是心一沉,但此時聽到這麼一句話,他有天崩地坼之感。
在他的記憶中,張居正似乎有過一次嚴重的風波,具體怎麼樣他不是很清楚,畢竟一個普通的大學士有一些軍事和文史上的瞭解和愛好很正常,他對明清易代和火器發展還有當時西方科技和軍事的發展都有涉獵……這是一個正常的青年人的愛好,光是打那些策略遊戲就學到夠多的支援了。
但很專業的文史知識,張惟功的記憶和涉獵就有嚴重的不足了。他依稀記得張居正在逝世之前遇到一次嚴重的危機,似乎是和倫理之爭有關,這幾年,在意識到張居正對這個龐大帝國的重要性後,惟功在自己的記憶庫裡苦苦思索,但一直沒有完整和清晰的答案。
在此時,他徹底明白過來了。
江陵來人,毫無疑問就是張居正的家族出現了一些嚴重的情況,否則江陵來人不會是一個叫張居正誰也不見,張簡修這種性格的人都吞吞吐吐的雷區般的話題。毫無疑問,根據惟功的瞭解,張居正在江陵老家有老父張文明在,自從張居正到北京為京官之後,父子兩人已經十九年沒有見面了!
江陵來人,這好象是一個魔咒,眨眼間,就將原本心情不錯的惟功,擊打的體無完膚!
他已經想起來了,萬曆五年,張居正父張文明死,因為丁憂奪情之事,引發了軒然大波!
第141章 兩難
看到惟功的表情,張簡修明白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話語中的含意,神色也是變的苦澀起來。
惟功很艱難地問道:“是不是已經出大事了?”
“倒還沒有!”張簡修忙道:“其實已經來了兩撥人,都是說家祖父情況不好,今天這是第三撥人了,還好,說是情形不好,已經漸至彌留,但還沒有大去。”
“雖然如此,聽話音來說,是不是日子已經很快了?”
“惟功,你雖是至交,這樣的話,我亦不能隨意和你說的。”
張簡修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事情已經是明擺著的了。張居正之父張文明已經病入膏肓,江陵來使一撥接著一撥,說明日子已經很快,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日,或是三五日後,反正告哀的信使,旦夕可至,隨時都可能到趕到。
這是一件大事!
不僅是對張府,對張居正本人,甚至是對萬曆皇帝,對整個朝廷和朝政的實施,都是有著極大的影響,這件事,實在是太嚴重了。
張居正現在是元輔首相,其實是相權和皇帝帝權的重疊,馮保雖然是司禮監一方的代表,同時掌握御馬監,位高權重,對張居正有足夠的約束作用,但無非就是保障皇室的安全,帝系不會轉移,不使外臣有異心,以中馭外,不過如此。
在實際的政務上,馮保也會保舉忠於自己一系的文官和武臣,但數量有限,而且願意委身投靠太監,成為眾矢之的的文官畢竟不多……聽從司禮,與全體太監保持相對良好的關係,這沒有問題,國朝體制如此,但如果和某一個太監保持良好私交,甚至是事事聽從,成為太監夾袋中人私人,這個就會為士林所不齒了。
這個度,普通的文官都會把握的很好,不會越線犯禁,所以馮保雖然權力慾重,在內廷是說一不二的權閹,但在外廷,卻幾乎沒有什麼靠得住的勢力。
張居正的重要性,還在於他是李太后最信任的文官領袖,將國事交給他,李太后才能真正放心,其餘的內閣輔臣,都取代不了張居正在李太后心中的地位。
皇帝尚未親政,太后等於是事實的國君,有這種信任,哪怕是張居正多次拒絕太后修佛寺的開支請求,多次壓制武清伯李偉,壓制皇太后的外家,還削減宮中用度,拒絕太后無端大赦罪囚的詔旨,這些事,卻只能使太后對張居正更加敬重。
哪怕是心裡有刺,也仍然只能倚重!
這就是真正的相臣!
但張文明一死,張居正立刻陷入道德和現實中的兩難困境。
清丈田土之事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他每天最少因為此事給十個以上的地方督撫寫信,查詢進行的程度,解決難題,給地方官員撐腰,還有考成法,優免、驛傳、刑獄等等,各種改革,都是正在進行之中,張居正一走,最大的可能就是人亡政息!
和清丈田畝配合的,張居正一身功業的頂點,就是從萬曆四年到五年,六年,這三年時期在大明各處推廣的一條鞭法!
條編之法,用張居正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愛養元元,並不是要竭澤而漁,相反,是要將雜費編入條鞭之中,春秋兩季徵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