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腳尖,被人推擠,但是除了周圍的人群,他什麼也看不見。
所里人的表情都顯得非常感動和興奮,一個站在彼佳身旁的女商販號啕大哭,淚流滿面。
“父親,天使,老天啊!”她邊說,邊用手指抹眼淚。
“烏拉!”四面八方的人們都在呼喊。
人群在一個地方停了一會兒,然後又向前湧去。
彼佳簡直忘了一切,咬緊牙關,把眼睛瞪得像野獸似的,拼命向前擠,一面用肘推搡,一面喊“烏拉!”就像他這時要殺死自己和所有的人似的,但是在他身邊攢動著和他一樣的具有野獸般面孔形的人們,也同樣喊著“烏拉!”
“皇帝原來是這樣!”彼佳想道。“不行,我不能親自把呈文遞給皇上,這樣太冒失了!”雖然這樣,他仍拼命往前鑽,他前面的人們背脊的縫隙處,有一片鋪著猩紅地毯的空地在他眼前一閃;可是這時人群忽然踉踉蹌蹌往後退(前面的巡警推擋那些太靠近衛隊行列的人群;皇帝從宮裡正向聖母昇天大教堂走去),彼佳的肋骨意外地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後又被擠了一下,他突然兩眼發黑,昏了過去。當他醒過來時,一個教士模樣的人,腦後有一綹白髮,穿一件藍色舊長袍,大約是一個助祭,他用一隻手臂把他挾在腋下,另一隻手臂擋住擠過來的人群。
“把小少爺擠死了!”助祭說,“這樣不行!……輕一點……
擠死人了,擠死人了!”
皇帝步入聖母昇天大教堂。人群又平靜下來,助祭把面色蒼白,呼吸困難的彼佳帶到炮王①那兒。有幾個人很憐憫彼佳,忽然一群人都來看他,在他周圍擁擠過來。站在他跟前的人們照料他,解開他的常禮服,把他放在高高的炮臺上,責罵那些擠他的人。
①炮王是一五八六年鑄造的大炮,現儲存在克里姆林宮。
“這樣會把人擠死。真不像活!簡直要出人命了!瞧這可憐的孩子,臉色白得像檯布。”幾個聲音說。
彼佳很快地就清醒過來,他的臉上又泛起紅暈,疼痛也過去了。以暫時的不愉快,換取了炮臺這個位置,他希望從這個位置上看見準會回來的皇帝。彼佳現在已經不再想遞呈文了。只要能看見他—他就認為自己是幸福的人了。
在聖母昇天大教堂做禮拜的時候—這是一次為皇帝駕臨和為土耳其媾和而舉行的聯合祈禱,人群散開了;小販出現了,叫賣克瓦斯、糖餅和彼佳特別愛吃的罌粟糖餅,又可以聽見日常的談話。一個女商販把擠破的披巾給人看,她說她是出大價錢買來的;另一個女商販說,如今絲綢都漲價了。救彼佳的那個助祭和一個官吏說,那天是某某和某某神父陪同主教主持禮拜。助祭一再說“·會·同·主·祭”這個彼佳不懂得的詞。兩個小市民正在同幾個嗑榛子的農奴姑娘調笑。所有這些談話,特別是同姑娘們的調笑,是對彼佳這樣年齡的男孩最有吸引力的,但是現在這些談話卻引不起彼佳的興趣;他坐在高高的炮身上,想到皇帝,想到對他的愛戴,心中仍然很激動。在他被擠時的疼痛和恐懼的感覺連同歡喜的感覺,更使他意識到此時此刻的重要性。
忽然從河岸傳來禮炮聲(這是慶祝與土耳其媾和),人們向河岸蜂擁過來——來看怎樣放炮。彼佳也要往那兒跑,但以保護小少爺為己任的助祭不讓他去。禮炮繼續鳴放,這時從聖母昇天大教堂跑出軍官、將軍和侍衛,然後又走出幾個步履從容的人,一群人又脫下帽子,那些跑去看放炮的人,都跑回來。最後,從大教堂裡走出四個穿制服,佩綬帶的男人。
“烏拉!烏拉!”一群人又高呼起來。
“什麼人?什麼人?”彼佳帶著哭腔問周圍的人,但是沒有人回答他;大家太入迷了,彼佳選了四個人中的一個,他高興得淚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那個人,雖然那個人不是皇帝,他仍滿懷喜悅,用狂熱的聲音喊“烏拉!”並且決定,無論如何明天他要當一個軍人。
人群跟著皇帝跑,一直送他到皇宮,然後就散了。已經很晚了,彼佳還沒吃東西,大汗淋漓,但是他沒回家,同剩下的還相當多的人站在宮殿前面,在皇帝進餐的時候,向宮殿的窗戶張望,還在期待著什麼,他們非常羨慕那些正走上宮殿門廳,前去和皇帝共進午餐的達官貴人,也羨慕那些正在餐桌前伺候,透過視窗隱約可見的宮廷侍者。
在皇帝吃飯的時候,瓦盧那瓦轉臉對視窗望望,說:
“民眾還想再見一見陛下。”
用完午飯,皇帝吃著最後一片餅乾,站起身來,走到陽臺上。民眾,其中也有彼佳,都湧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