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通宵法事,霞姑須得陪在李府君身邊,晚些還要回去的。安頓好了一切,和管事的叮囑了一聲,便又坐了馬車急匆匆地走了。
霞姑前腳剛走,阿鹿後腳便摸了過來,要領著梅錦到各處走動。
土司府前堂看起來森嚴雄偉,後頭住家的地方卻修的猶如江南園林。薔薇園顧名思義,處處開了各色薔薇,景緻確實爛漫。只是梅錦有心事,何來心情觀花,拗不過阿鹿盛情,跟著她隨意走了些地方,便藉口天黑回去,到了屋前,阿鹿道:“姐姐,不如今晚你睡我那裡去吧?咱倆也有作伴。”
梅錦笑道:“不妥。我怕我睡覺打呼吵你。”
阿鹿咯咯地笑,“我還磨牙哩!霞姑說聽我磨牙都怕我爬起來咬她一口肉!”說著拽了她手死活要拖她到自己房裡,又高聲呼喝侍女將她鋪蓋也取來。侍女似乎對她有些忌憚,聽她令下,忙急匆匆跑過去拿,片刻便風一般地抱了過來鋪到床上。
梅錦不知阿鹿何以會對自己如此親近,但自然而然也很是暖心。
上輩子人到中年,她始終沒有自己的孩子,並非完全不在意,遇到年幼病人尤其上心,有時在路上看到年輕母親帶著孩子散步,不自覺也會多看上兩眼,心裡未嘗沒有羨慕之情。這一刻,當她和阿鹿並頭躺在榻上,放下了紗帳,聽她和自己嘰嘰咕咕的時候,心裡漸漸湧出了一種很難用言語去表述的陌生感覺。
或許這就是為人母的感覺?
如果上輩子,她也能像別的女人那樣生出一個孩子,或許她的丈夫張文華就不會變心了?
梅錦不知自己為何突然會在這時候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苦笑之餘,心中也掠過一絲酸楚——畢竟,他們曾真的相互愛過對方,即便最後他變了心,她也決絕和他一刀兩斷,但不管出於感情,還是習慣,直到現在偶然想起來,她也依然還是會覺得自己胸口裡一絲絲地發悶。
“……梅姐姐,其實前次我二叔自己去了馬平縣找你的,我也和他一道去了,只是到了你家邊上,他朝人打聽你住處時,聽人說你男人拜堂丟下你跑了,還說他和別的什麼女人相好,我二叔就回了。我當時聽了,可氣死了,你不知道……”
阿鹿絮絮叨叨地說道。
梅錦一怔,低頭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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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姐姐,你要是不想那個女人活,我去幫你把她砍了,你男人要是捨不得,索性再把他也砍了,叫他們做一對鬼相好,你再去嫁個好男人便是……”
梅錦微微咳了一聲,見她打了個哈欠,閉上眼便睡了過去,忍不住搖了搖頭。
屋裡依然殘餘了些白日沒有散盡的暑氣,阿鹿把臉緊緊貼著梅錦的一邊胳膊,睡得很是香甜。她脖頸裡沾了幾綹頭髮,漸漸沁了汗,弄得梅錦和她相貼的面板也潮溼了起來,但她絲毫不覺難受,拿了手帕替她輕輕擦去積在脖頸裡的汗,然後輕手輕腳下了床。
她原本打算等阿鹿睡著自己再回客房的,忽然卻改了主意,叫那兩個原本照霞姑吩咐要輪守下半夜的侍女自管去歇了,由她照顧阿鹿夜起。
侍女起先不敢答應,見梅錦認真,最後道謝應了,說自己兩個就睡在隔壁屋裡,若有事,叫一聲她們就起來。
侍女帶上門退了出去,梅錦留著桌上的一盞燈,重新爬上床,放下帳子,在阿鹿邊上輕輕躺了下去。
侍女方才說,官姐兒怕黑,晚上睡覺,屋裡必定是要點著燈火的。
梅錦脫去外衣,側歪在床榻外側,搖著手中團扇,一下一下地替阿鹿打著輕風,腦海裡一會兒浮現出前世的種種,一會兒想著萬氏裴長青母子,慢慢地,終於也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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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亥時末,夜色漆黑,土司府大門前的街道空無一人。平整寬闊的青石路面上,一行車馬在點點火杖光中猶如長蛇般由遠及近地迤邐而來,打破了夜的寧靜。馬蹄和轔轔車聲裡,這行人最後停在了土司府的大門前,隨行下馬拍開了門,值夜門房看見一個身穿整齊公服的男子下馬,在火杖光裡快步拾級而上,忙跑下臺階迎接。
這男子是昆麻土司李東庭,因承了正三品宣慰使的官職,此刻身上穿的便是公服。紵絲料的緋色繡麒麟袍,腰繫飾犀角的雙節玉帶,腳上是雙玉色底的黑麵麂皮朝靴。本朝官服雖以緋色為尊,須三品以上官員方能穿,但尋常男子少有將緋色穿好看的,要麼突兀,要麼流於陰柔,便是官場上,也時有人以“鑊中螃蟹著紅袍”來譏諷身居高位的政敵,偏他穿了這公服似量身打造,愈被烘托的挺拔偉岸,人群裡一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