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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身上套的是蘇杭的襯衣,襯衣不抵寒,她這樣做的原因是因為她喜歡他的味道。

被子蓋得端正,她是有人疼愛的。

宋般若睡得不安穩。她不時翻動,於是天矇矇亮了。她的臉朝向光線這一邊,眉心微鎖,有束鑽石般的光自她耳垂那裡放射出來,那不是耳飾,是當年在北京西單時,梁夏誑她打的耳洞。宋般若很是痛,徐旋說這痛攪擾了她兩個月之久。

般若啊,那一點也不痛。你知道嗎?

宋般若發出夢靨裡驚懼的輕呼,身體間或抽搐。

不管那是怎樣的噩夢,都不要醒來,那其實很美。

太陽仍然升起來了,天總是要亮的。

宋般若在越來越密集的躁動中忽然失聲驚叫,翻身坐起。她的胸膛起伏,眼中淚光點點,她花了約數分鐘時間才略微平靜下來,她看到了梁夏,但沒有任何表示,她伸出腳在地上攏到鞋子,胡亂穿進去,幾乎是飛奔而出。

她在實驗室轉了一圈,魂不守舍。她甚至把窗臺上的保溫罐開啟來看了一下,似乎蘇杭在那個罐子裡。

“他人呢?”她終於來到梁夏面前。

梁夏問:“你做什麼夢了?”

“我不說。大清早說夢不吉利的。你告訴我他人呢?”

“該上班了。我們走吧。”

“今天週日。”

是的。今天週日。

從今天開始,和以前不大一樣。

宋般若沒有得到答案,她盯住梁夏深深看了一眼,奪門而出。

她去的方向是附屬醫院。

梁夏沒有攔。他只是本能的跟上去。

這次梁夏行動不便,他努力想要加快腳步,卻無能為力,他每邁出一步都在地上拖,就似乎那裡墜著運動員練習跳高時綁住小腿的沉重沙袋。他走不了幾步就失去平衡,可他堅持著沒有停留,跋涉到那層樓時可能已過去很久,因為宋般若手裡拿著捐獻登記表,王護士長在她身邊。

王護士長手裡有筆,宋般若動作緩慢,但還是接過那筆,眼睛茫然四顧,彷彿在尋找一個可以趴著寫字的地方。梁夏上前拉住宋般若,一直拉進手術室,他把門反扣上,將宋般若按在手術檯旁邊的凳子上。

“看清楚,你看清楚這張臉,這個身體。”梁夏走到另外一邊坐下來,“現在讓我告訴你捐獻遺體之後,他們會對他做什麼。一般情況下,屍體要用甲醛溶液浸泡兩三年才能用於解剖。對於新鮮屍體,需要首先將甲醛溶液透過壓力灌注到血管中,達到血液、蛋白質凝固,否則很容易腐爛,接著用甲醛溶液浸泡,面板顏色逐漸變成淺褐色。如果立即用於解剖,血液和蛋白質固定不徹底,很容易腐爛,不能用於醫學觀察。等防腐工作完結,就把屍體泡進屍體庫的福爾馬林池子裡,放上幾年,等有課的時候用大鉤子撈出來。

福爾馬林池通常是有插板的地窖,存放的屍體浸泡在10%濃度的甲醛溶液中,遇到解剖實驗課時,抽開插板,用塑膠袋套上屍體,放進推車,直接送到實驗室。

接著是解剖。系統解剖還行,因為系統解剖只是看看而已,要是遇到做局解的話,就是學生親手下刀了。什麼手術刀,剪子,骨鉗的,都用上。 刀是用來剝皮的,很可能剝的不細緻把淺筋膜帶下來。至於剪子什麼的,很可能會不小心把細微的神經剪斷。至於骨鉗,則是開膛挖心的時候用。”

梁夏停頓下來,他觀察宋般若的表情。宋般若只是看著蘇杭的臉。

梁夏起身解開蘇杭的衣釦,將襯衣稍稍拉開一些,他用手指在蘇杭的鎖骨上輕輕劃下去:

“有三種開膛方式。一字豎切、丫字刀法、T字刀法。然後用刀把從下頜到恥骨的皮拉開,象切蛋糕一樣,沿著面板往深處切,切開後,扒開皮肉,露出肋骨和胸腔。然後是取內臟,用小刀切斷肋骨,去掉中間肋骨,肺和心就露出來了,現在是一片血肉模糊。後面還有,從腹部下手,拉出胃腸、生殖器官,包括精囊腺。最後是取腦。把頭皮使勁往前扒拉,蓋住他的臉,露出頭骨。去頭骨是用鋸,兩個醫生來回拉,把頭骨鋸開一條縫,鋸完後用鑿子鑿,還有錘子,不過會輕輕的,以免破壞腦組織。把他體內所有器官取空後再縫合,象縫衣服一樣。縫完以後基本是個人樣。完整的人樣。你還記得火把節那隻祭祀用的小豬嗎?我不認為有第二個醫生能比蘇杭縫合得更漂亮。”

宋般若伸出手撫摸,蘇杭左側鎖骨那裡有個小小的傷痕,像是通稱的“草莓印”,但比草莓印的程度嚴重,是被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