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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梁夏抬手看錶,原來竟過了子時。

廚房原料還堆在那裡,梁夏開火燉魚湯。菱角也醒,不聲不響進來幫忙。從艾北家出來,是凌晨三點。

這時候去研究所只能撞運氣。

實驗室的燈光仍亮著,四周建築和樹蔭深深淺淺黑成墨海,那一點人間煙火倍覺溫暖。從窗戶看進去,蘇杭伏在案上睡著了。宋般若在裡屋,身上蓋著被子,就像上回看見的那樣。

梁夏推門進去。屋裡靜極了,靜得失去一切聲音,只有這間屋裡的夜,才能靜得如此乾淨。

蘇杭手裡握著黑色鉛筆,手心鬆開,筆身斜躺在翻開的書頁上,那是本英文資料,某些詞句下劃了波浪線,空白處是蘇杭用鉛筆寫的“ADAM33”,後面還有一個沒寫完的詞:染色體短臂。

“臂”字下半部分不全,上半部分顏色比其他字型深,似乎是用力的結果,但筆劃十分潦草,潦草得產生多處斷續,下半部分的“月”字部首隻劃出一筆撇來,由深至淺,逐漸飄忽,以致從空白處延伸到了有字的正文。

梁夏將保溫罐輕輕放在桌前的窗臺上,走出屋外。

站在臺階下,還是那麼安靜。這安靜在都市中實屬難得,安靜得像沒有人跡的荒原。梁夏聽著自己的呼吸,清晰的,延續的,細微如拂過重重葉子的風聲。他的眼前晃動著蘇杭沉睡的臉,還有那潦草得逐漸失去字形的單字。

梁夏猛然轉身衝進屋裡,遲疑了片刻,伸出手搭在蘇杭肩上,試著向自己的方向拉,蘇杭的身體順著拉力倒下來。

梁夏抱起他就往外走,菱角從車裡跑出來,慌張的問要喊宋姐姐起來嗎?梁夏低聲喝你敢!

梁夏給周恕淳打電話。

這老東西沒資格睡覺。梁夏不找蘇杭父母,也不找宋般若,他找周恕淳。周恕淳來得極快。

他站在梁夏面前,表情有些痴呆。坐在長椅上的梁夏和他對視。

“手術中”的紅燈終於滅了。醫生從門裡走出,梁夏不動,周恕淳一刻沒耽誤,徑直走進手術室。

梁夏靠住椅背。他坐的位置正對手術室的門,門推開的縫隙不很大,他看不到裡面。周恕淳從裡面又出來了。

“你進來一下。”他說。

梁夏跟著他進去,他們都站在手術檯前。

梁夏有些不舒服。他的胸口那裡異常沉悶,不得不用手捶打。等到緩過氣以後,他伸手揭開了白床單。

蘇杭的臉垂向一側,還是剛才實驗室的那副樣子。他的唇色蒼白,可他很長時間以來都這樣。

梁夏問:“誰給他蒙的這破被單?為什麼不搶救?”

周恕淳說:“他死了。”

“你憑什麼這麼說?”

周恕淳臉色灰敗,衰老得猶如干枯的樹樁,可這老東西是活人。周恕淳的眼睛裡源源不斷湧出淚水,淚水在他臉上流得不那麼順利,面板太多褶皺,淚水經過那些褶皺時備受阻礙,最後到法令紋附近時已渾濁。他抬起手沒命的擦,可擦之不盡,他開始抽泣,他的背越躬越彎,直到站立不住蹲到地下。

主治醫生回答:“第一,心臟停止跳動,第二,腦電波顯示平直。除此之外,各種反射消失,呼吸停止。所有這些不可逆轉,判定為死亡。”

主治醫生旁的護士摘下口罩,是王護士長。

她摘下口罩是因為口罩全被淚水浸溼了。她說:“小蘇有份捐贈登記表在我那兒,還沒直系親屬簽字,所以手續不全。”

梁夏說:“沒必要理睬那張爛紙。”

主治醫生說:“你沒權力阻止,你不是他的家屬。小宋呢?通知小宋吧。”

梁夏的手指直戳到對方的鼻子:“都他媽滾出去!”

菱角扶住梁夏,因為他搖晃得很明顯。梁夏甩開她。菱角撲到手術檯上,用手指小心翼翼擦蘇杭的嘴角,那裡有幾絲血跡仍在滲出。

從醫院走到研究所費不了十分鐘。

實驗室桌上的書和鉛筆都還原樣未動。保溫罐也在窗臺,看上去像只裝飾花瓶。書頁中有幾滴尚未變色的血,梁夏把書合上。

一切都井井有條。

梁夏在牆角找到一張摺疊轉椅,走到裡間,在宋般若面前開啟,他對著她坐下來。

宋般若的身體朝向牆壁,他看不見她的臉。他只能看見她的頭髮散落枕巾,髮絲纏繞在一起,產生出無數繚亂的弧形,水紋般流淌,她纖細的呼吸起伏時,髮絲便微動,髮絲掩不住頸背,圓而且豐潤,白皙得幾乎要融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