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如果家裡有幾十個下人,你覺得怎麼樣?”
“幾十個?”阿常十分驚訝,“您又從大賀大人那裡聽到了什麼聳人聽聞的事。您聽著,那人不過只在口頭上逞強。”她乾脆地說完,慢慢坐了起來。
“口頭逞強?不許胡說。”八藏訓斥道。
但阿常卻並不生氣。“即使不這樣說,他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您對他有用時,他會甜言蜜語;一旦對他沒了用處,他連理都不理你。”
“有用時甜言蜜語?”八藏頓時沉默了。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彌四郎欲殺築山夫人時那種冰冷的表情。既然連愚蠢的女人都能感覺到這一點,此事的確不容忽視:彌四郎的確冷酷。對他沒有用的,立刻棄如敝屣;擋住他去路的,馬上格殺勿論。一直令八藏惴惴不安的,不也正是彌四郎的冷酷無情嗎?
“睡吧,睡吧。”不知為何,八藏又斥責起來。
“真是怪人。一本正經讓我起來,現在又讓我睡下。”
“天亮還早,睡吧睡吧。”
阿常乖乖躺下了。八藏不覺也背向阿常,在孩子們中間躺下了。
“熄了燈。太刺眼了。”
阿常依言吹滅了燈,不久又響起了鼾聲。八藏默默凝視著黑暗。我們的運氣和大賀彌四郎的冷酷無情有什麼關聯嗎?
“有!”另一個八藏在黑暗中回答。
“你是個無用的男人。不必給無用的男人加官晉爵。既如此,照彌四郎的性格,要麼殺了你,要麼將你拋棄。”
聽到這個聲音,八藏全身劇烈顫抖起來。與其落個被殺被棄的命運,不如繼續效勞於祖祖輩輩就侍奉著的德川家——我錯了。本可以平安無事,卻偏偏妄想去做什麼城主!如果被抓住腰斬,將如何是好?
第二日,八藏早早起來,到院中水井邊上,用涼水澆頭。已近正月,天氣分外寒冷。他沖洗完畢,用手巾擦乾了身子,感覺體內在燃燒。
他不想被妻兒看見。盤好溼漉漉的頭髮,點起松明,坐到佛龕前,默默地祈禱著。但他的妻子並未意識到八藏內心有多混亂。“也罷。這才是福。”孩子們都起來後,山田八藏重秀立刻匆匆出了家門。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他覺得為了妻兒計,應該去爭取家康的寬恕。
本城一個人影也無。
信康正從靶場回來,剛要邁入大門時,八藏突然迎上去叫道:“少主!”他跪在地上,聲音大得顫抖,“山田八藏重秀有事需要單獨向少主稟報。”
到了廳上,信康一邊擦汗,一邊笑容滿面看著驚魂未定的八藏。“你好像在發抖。”
“是。小人有大事稟報。”
“因此你才發抖?哈哈哈……好了好了,究竟是何事?說吧。”信康挪了挪火盆,朝對面努努嘴,“大膽說吧。”
“是。少主,城內有通敵的叛徒。”
信康頓時變得表情嚴肅。“是這事?”他看了看左右,“是否和大賀彌四郎與母親有關?”
“是……是。少主已經知道了?”
“此事不許你再提。你心胸狹窄,嫉妒彌四郎出人頭地!”
“您誤會了!少主,這件事千真萬確。小人假裝與他們一夥,和他詳細談過……”
“住口!”信康怒喝道,“彌四郎真想謀反,你以為他會找你商量?渾蛋!是你自己太蠢,才被戲弄了。退下!”說完猛地起身,匆匆換衣服去了。
八藏半晌無語,呆呆坐在那裡。彌四郎說事情定能成功,現在看來的確不假。信康竟如此信任彌四郎,八藏不禁佩服起他來。如果自己繼續說下去,信康可能將彌四郎叫來對質。
八藏悄悄站起身。再有兩個月就開戰了,一旦交戰,這座城池……想著想著,他幾乎站立不穩。好,那我去告訴築山夫人,因夫人會首先受到威脅。
八藏下定決心,向本城大門走去。
“八藏,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生病了嗎?”是近藤一岐,他剛剛進城,迎面走來。
八藏知道,近藤一岐雖是個下級武士,卻正直孤傲,即使是上司說的話有錯,他也會當場激烈反駁。據說他因此被視為怪人,終不能出入頭地。看到正直的一岐,八藏忽然心中一動。“近藤,我正想找你。”
“哦?你找我?好稀罕。我可不喜歡你這樣的假豪傑。”
“不要出口傷人。我不是真豪傑,但也不打算扮豪傑,不過鬍鬚多了些而已。”
“哈哈哈,你倒實話實說。不過你也過於小心謹慎了。說得